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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侧重于这最后一个保证,却假惺惺地贬低他的忠告的价值;这种假惺惺的模样,就象他的虚荣心本身一样,是一眼就能看透的。
罗伯特。奥德利把他的椅子搬得更靠近托尔博伊斯的椅子,开始详详细细地叙述乔治从回到英国起直至失踪的那一刻所遇到的一切事情,也说到了他失踪以后所发生的、在任何方面涉及这一特殊问题的一切事件。哈考特。托尔博伊斯感情外露地注意听着,间或打断对方问一些官腔十足的问题。克莱拉的脸一直埋在双手连结的掌心里,从没抬起来过。
罗伯特开始陈述事情的始末时,时钟指着十一点一刻。他讲完时,钟敲十二点了。
在叙述到涉及他的伯父及其妻子的情况时,他小心翼翼地隐瞒了他们俩的姓名。
“先生,”他把事情和盘托出后说道,“现在,我等待着你的决定。你已经听到了我作出这可怕结论的理由。这些理由又在哪方面影响了你的看法呢?”
“它们在哪一方面也没有使我改变我以前的意见,”哈考特。托尔博伊斯先生以一个固执的人的不可理喻的骄傲答道。“我仍旧认为,就象我从前认为的那样,我的儿子还活着,他的失踪是他跟我闹敌对的一种阴谋。我拒绝作那种阴谋的牺牲品。”
“那么,你是嘱咐我停止追究吗?”罗伯特庄重地问道。
“我嘱咐你的,只不过是这样:──如果你继续追究下去,你继续追究下去也是为了求得你自己的满足,不是为了我。在你为了安全──为了你朋友的安全而告诉我、要让我惊惶的那些情况里,我什么名堂也看不出来。”
“那么,就这样吧!”罗伯特突然大声说道:“从此时此刻起,我就洗手不管这桩公案了。从此时此刻起,我的一生的目的,该是把这桩公案忘记得干干净净。”
他说话时便站起身来,从他放帽子的桌子上拿起他的帽子。他瞧瞧克莱拉。托尔博伊斯。自从她把脸埋在她的双手里,她的姿态从未变动过。“再见了,托尔博伊斯先生,”他严肃地说道。“但愿老天恩准你是对的。但愿老天恩准我是错的。但,对于你的独生子死非其时的命运,你竟这样冷漠无情,我担心有朝一日,你会有理由懊悔不迭的。”
他庄严地向哈考特。托尔博伊斯鞠躬,向那把脸埋藏在手掌里的女士鞠躬。
他滞留片刻,瞧瞧托尔博伊斯小姐,心中估量着她会抬起头来看看,会作出一些手势,或表示出一些想留住他的愿望的。
托尔博伊斯先生按铃叫那不动声色的仆人,仆人以庄严的态度送罗伯特到大厅门口,如果是送他上刑场的话,这种态度倒是完全协调一致的。
“她就象她的父亲,”奥德利对那垂倒的脑袋看了最后一眼,心中想道。“可怜的乔治啊,你在这个世界上必须有一个朋友,因为你没有什么人爱你啊。”
第五章 克莱拉
罗伯特。奥德利发现马车夫在那笨重马车的御者座位上睡熟了。
款待他的是烈性啤酒,这就导致了这位大胆的饮酒者暂时迷糊不醒,他十分高兴地欢迎他的主顾又回来了。那头白色老马,看来是制造这辆马车那一年出生的,似乎跟马车一样的已经过时了,老马跟它的主人一样睡得很熟,罗伯特从一级级的石阶上走下来时,它才猛地一震,惊醒了。护送罗伯特的仆人恭而敬之地在一旁等候,一直等到罗伯特坐上马车、马车转弯而去。
车夫手里的鞭子啪的一声响,破破烂烂的缰绳一下抖动,老马给振奋起来了,它象梦游似的缓缓前进,而罗伯特则用帽子尽量遮住了眼睛,想着他那失踪的朋友。
也许,几年之前,他曾在这些呆板的园林里,在这些阴郁的冷杉下玩儿过──如果在哈考特。托尔博伊斯的严厉的灰色眼睛看得到的范围之内,这个最爱闹爱玩的少年还有可能玩儿的话。也许,他曾在这些黑苍苍的树木下,同他的妹妹──今天她听到他的命运却没有掉下一滴眼泪──一起玩儿过。罗伯特。奥德利瞧着这秩序井然的土地的僵硬死板的外貌,心中纳罕:乔治在这么一个地方,是怎么长成这么一个他所熟悉的、那么坦白直率、宽宏大量,无忧无虑的朋友的。
有个父亲永远在他的眼前,怎么没有按照他父亲这种难以相处的榜样长大成人,成为他的同伴所厌恶的人呢?这是怎么一回事?因为,亏得有个比我们的父母更高的上帝,正是上帝赋予我们以灵魂,从而使我们成为伟大的或渺小的;因为,一个家庭所特有的鼻子和下巴,会瓜迭绵绵地由父亲遗传给儿子,由祖父遗传给孙子,其方式,就象今天凋谢的花朵重新再现于明年的蓓蕾一样;而精神呢,较之在繁花间吹过的风更为微妙,它独立于尘世的一切规律之外,除了上帝的和谐法则,它不承认任何秩序。
“感谢上帝!”罗伯特。奥德利心中想道──“感谢上帝!事情过去了。我那可怜的朋友必须在他那无人知道的坟墓里安息了;而我也不必充当把耻辱带到我所敬爱的人们的头上的工具了。也许,这种结局或早或晚会到来的,但它将不是通过我而到来。危机已经过去,我得到解脱了。”
他想到这儿便感觉有一种说不出的安慰。他那宽宏大量的天性在反抗他的任务──他发觉自己陷进这种任务里去了:这是一种密探的任务,搜集该死的事实,引向可怕的推论。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种如释重负的叹息。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他这样想着的时候,马车正缓缓地走出园林的大门,他在马车里站起身来,回头瞧那阴沉沉的水杉,那砂砾小路,那平整的草地,以及那面目凄寂的、庞大的红砖大厦。
他大吃一惊:出现了一个女人,她正在奔跑,沿着他所走的马车道跑来,几乎是在飞翔了,高举的手里还挥舞着一块手帕。
他心中暗暗诧异,定睛对那异乎寻常的怪影看了好一阵子,这才得以从迷糊中恍然大悟,开口说话。
“这位飞翔的女性追的是我吗?”他终于大声叫道。“也许,你还是停车的好,”他对马车夫补充说道。“这是一个古里古怪的世纪,世界历史上一个反常变态的时代。她可能要找我。很有可能是我把袋中的手帕丢在那儿了,托尔博伊斯先生派这人送手帕来了。也许我还是下车去迎她的好。给我送手帕来,真是彬彬有礼啊。”
罗伯特。奥德利先生不慌不忙地下了马车,慢慢地向那匆匆赶来的女性走去,她很快就追上来了。
他近视得厉害,一直等到她走得很近时他才看清她是谁。
“天哪!”他喊道,“原来是托尔博伊斯小姐。”
正是托尔博伊斯小姐,她脸色渲红,上气不接下气,脑袋上披了条羊毛披巾。
罗伯特。奥德利第一次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的脸,他发觉她长得十分漂亮。她生着棕色的眼睛(跟乔治的眼睛一模一样),苍白的面色(她走近他时脸是渲红的,但呼吸恢复正常后,红色就消退了),五官端正,表情活泼灵敏,显示出感情上的每一种变化。这一切,都是他在这片刻之间看到的;因而对于他和托尔博伊斯会见时她所表现出来的冷漠态度,他越发感到奇怪了。现在,她的眼睛里没有泪水,但眼睛明明亮亮的,透出热烈的光来──亮得可怕,也干得可怕──他看得见,她跟他说话时,嘴唇在颤抖。
“托尔博伊斯小姐,”他说,“我能做什么?──哎──”
她突然打断他的话,用她那一只空手握住他的手腕──她另一只手抓住披巾。
“啊,让我跟你说吧,”她大声说道──“让我跟你说吧,不然我就要发疯了。我完全听到了。我相信你所相信的;我就要发疯了,除非我能干点儿什么──干点儿为他的死亡报仇雪恨的事情。”
罗伯特。奥德利有一阵子给搞得心里乱极了,不知怎样回答她才好。在世界上所有可能发生的事件之中,他最最意料不到的就是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
“托尔博伊斯小姐,挽着我的手臂吧,”他说。“请你镇静下来。让我们朝大厦稍稍走一段回头路,静静地谈一谈。刚才我不该当着你的面讲这事情的,如果我知道……”
“如果你知道我很爱我的哥哥,”她赶快说道。“啊,你怎么会知道我很爱他呢!既然我从来有力量为他在这屋顶下争取到一次欢迎,或者从我父亲口里争取到一句慈爱的话,有什么人会认为我是很爱他的呢?既然我知道,即使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