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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一个可怜巴巴的小孩踩着冰茬站那儿,穿得单薄,脚上是塑料凉鞋;小女孩见到汪玉芝,委屈得都快哭了,“妈妈,妈妈,我害怕。”我,顾不得安慰这母女俩,赶紧回去。往常这时候孩子们该睡了,这天他们和邻居的小男孩儿在暖融融的屋里玩得正高兴。闹闹毕竟大些,有条有理地告诉我,朝南的大房间有块玻璃碎了,已经用硬板纸挡上,咱家朝北的屋玻璃好好的。下冰雹的时候,高姥姥担心我和妹妹害怕,让我们到大屋呆着。孩子们说:人多不害怕。一场冰雹,我的一儿一女安然度过,而汪玉芝的女儿从此落下了关节炎。
不记得在这之前还是之后,部门安排人参加“拉练”。当时工宣队已经撤了,仍然是那位支部书记说了算。不明白为什么,先后派两人去,偏偏是汪与我。如果说我因出言不慎应该付出些代价,汪可是无辜的。她的困难比我更多,我毕竟有高姥姥可依靠。我知道姥姥挺辛苦,除了淘气的外孙,又添了个小外孙女,我把食堂饭票、零用钱都交给闹闹,让他带着妹妹到食堂吃饭,按时睡觉,尽可能自力更生。“拉练”回广播局那一天我疲惫不堪,想不到还没进机关大门,远远就看见高姥姥领着兄妹俩笑盈盈在路口等我。“怎么知道我今天准回来?”孩子们回答:姥姥打听来的。一泓暖情,不,是亲情,涌上我的心头。
著名的单弦演员马增蕙也是我的患难之交。“文革”时他们两夫妇受到不小冲击,政治处境比我好不到哪里去,甚至更差,但是风暴稍一平静,他们没少帮我。他们也是两个孩子,大女儿谢艺是五十年代生的,比我儿女都大,儿子谢东年岁跟甜甜差不多。闹闹上学后,甜甜还在广播局幼儿园,班车一到,我经常不能准时去,马增蕙骑车,前边一个后边一个,把我女儿一起接到他们家,谢艺先陪着玩。多少年了,孩子们还记得马增蕙阿姨,谢凌霄伯伯,还有谢艺姐姐。当年的小顽皮谢东,从小就是一副好嗓子,他成为歌星也是意料中的。
数不清多少好人关心过我们。广播局共事多年的朋友大都不认为燕祥会是什么敌人,由于种种可以理解的原因,干部不好公然表示同情,而工人倒可以毫不含糊表明自己的态度。
那几年,他不少日子被隔离或挨批斗,但是锅炉房的工人、清洁工、司机经常转告他我和孩子的情况。女儿猩红热后疖子长到耳朵眼儿里他知道,儿子上学功课不错他也知道。我的一动一静无不在这些好心人的洞察之中。直到现在偶尔在机关见面,他们还惦着他:有的叫他诗人,有的管他叫“干部”,有的仍然称他小邵。
大约是他在干校的时候,我在电台收到多年没联系的老同学来信,是位女同学,但笔迹刚劲,全然不像出自女子之手。我很奇怪,这封信被拆过。广播局收发室的同志我大都熟悉,他们从不干这类事,偶尔信件错转到听众来信组被拆,退回时必注明。想来想去可能是有人出于对他的关怀,惟恐我有“外心”。时过境迁之后,提起这事,他也这么看,开玩笑说:“他们替我监视你哪!”
孩 子
朋友都知道,我从来不是爱读诗的人。1987年,复旦新闻系比我低一年的女同学孙惠群到我家来,提起1953年欢送我们毕业时,她朗诵的正是邵的诗《到远方去》,而我,真的,好像没一点印象。
我很少为好诗所感动,大概缺少这方面的艺术细胞。但是,有,一次,我却为他的一首不算出色的诗《童年》而动情。
原谅我占一些篇幅,稍稍引用这首诗:
太阳藏在大楼背后,
妈妈还没回来,
冷风刮得小树摇晃,
妈妈还没回来。
妈妈怎么还没回来?
电线杆上路灯都亮了。
妈妈怎么还没回来?
地上的树叶都哗啦啦跑光了。
妈妈,你快回来吧,
妹妹的鼻子在玻璃窗上贴扁了。
妈妈,你快回来吧,
妹妹的肚子早就咕噜咕噜响了。
……
妈妈,自从爸爸不再回家,
我和妹妹多听你的话;
妈妈,你可别也不回家,
那让我跟妹妹怎么办哪!
妈妈,回家来吧,
我的肚子也饿得慌啦。
妈妈,回家来吧,
我把棉衣给妹妹披上啦。
……
妈妈,妈妈,妹妹老是哭,
不是妹妹不听话;
妈妈,不怪妹妹,不怪她,
我也是又饿又害怕。
其实,我从未告诉他我一个人带领两个孩子时的处境。他大约也是凭想象,猜测哥哥和妹妹盼望妈妈回家的心情。
读着读着,眼泪扑簌簌流了下来。
想起那些日子,孩子上小学以后,每次回到我那间小屋,孩子们都亲热地围着我说这说那。而我,有时心情不好,加上工作太忙,只是像机器人一样忙不迭地催他们快吃饭,快洗脸,快做功课。只有快,才能让我按时到班上开会或学习;只有快,才能让军宣队或支部书记找不出岔子(当然,即使你开会再准时,工作再努力,也挡不住他们在别的地方挑你的错)。等我晚上回到宿舍,他们都已经安睡,第二天一早,还是一个劲催,快,快,快。
有一天晚上,开完会就听说要下达最新指示。那正是战备的年代,邻居奉命疏散回江苏,单元里没人,我急忙回家照看一下。回到宿舍,轻轻叫醒儿子,告诉说我得半夜才能回家,这一折腾,女儿醒了,问我上哪儿,我说去游行。
“那么晚了,妈妈别走,我害怕!”女儿不让我去。一个单元里,只剩他们兄妹俩。
儿子毕竟大两岁,没吭声。
“不怕,妈妈不一会儿就回来。”
我明白自己是说谎,谁知道什么时候能回?
我匆匆走出宿舍。
游行结束,已经是下半夜。我轻轻推开房门,兄妹俩睡着了。妹妹紧紧拉着哥哥的手。
第二天一早,闹闹像小大人一样告诉我,妈妈,你走了后妹妹老说,害怕,害怕,我就让她拉着我的手,她就不闹了。
当时我的心即使不是铁石心肠,也已经磨砺得粗糙而麻木了。我只是淡淡地表扬了一下闹闹,又忙着张罗他们加快动作,赶紧上学。
相依为命的日子是悠长而平凡的,一日三餐,上班下班,开会学习。
最让我揪心的是孩子有病。一个星期一的早晨,甜甜直喊难受,试试体温,有点发烧,我把闹闹送到候班车的地点后急忙带甜甜去儿童医院。经验丰富的大夫很快诊断出是猩红热,还指给我看她身上的小红点点,嘱咐要隔离,要多吃水果。怎么办?只能送甜甜上幼儿园,是的,这是唯一的选择,那时的气氛怎么可能请一个星期事假在家看孩子呢!到幼儿园,我倾诉了自己的困难,请求老师们帮助,他们一口承担了看护孩子的责任,极为负责地把闹闹也从班里叫出来,因为他跟甜甜接触多,怕已受感染。我给老安的爱人也就是幼儿园的会计留下点钱,请她为孩子买点水果和营养品又匆匆上班去了。
第二天,我抽中午时间去了幼儿园,兄妹俩住着两间紧挨的平房,里边住着妹妹,外边住着哥哥。两个孩子跟小朋友完全隔离,相互之间也不直接接触,但是两人可以说说话,倒也不很寂寞。我真是感谢石碑幼儿园的老安和众多的老师想得这么周到,安排得这么好。我也感谢两个孩子懂事、听话,直到甜甜的猩红热好利索了才回家。
“文革”初期的狂风暴雨过去了。他已经上了“五七干校”,机关里漫长的斗批改、清理阶级队伍、整党、“一打三反”,还有战备等等对我来说都算不了什么风浪,我日复一日地等着,等着,等着孩子长大,等着他回来,等着自己一天一天憔悴、衰老。
有一阵,邻居家的姥爷来了,小小的单元里住着老少九口,连过道里也老有人。
一个冬日,我白天参加体力劳动,出了一身汗,晚上回到宿舍,草草吃完饭就把走廊里做饭的小炉子搬到浴室洗澡。那会儿,宿舍的暖气不热,我们两家洗澡都把烧旺了的炉子搬进去,微微打开浴室的门。大家都很默契,谁也不在过道走动。可刚到北京探亲的姥爷不知晓这些,我也就紧紧关上浴室的门。洗到一半,觉得胸闷、呼吸急促,我知道让煤气熏了,想出去,可是听到老人仍在过道,只好挣扎着穿衣服,勉强穿上我就冲出浴室往屋里跑,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