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训练、终于当上医生挣钱时,如何处理钱财却是医学院不曾教过的。自从一年半以前他进汤森大夫的诊所以来,安德鲁对于每月存入银行户头的现款之多感到吃惊,这种吃惊感很新鲜,而且并不引起不快。当然他不想让金钱来主宰他,就像……
“打搅你了,大夫。”
一个女人的声音。安德鲁转过头来。
“我到你的诊室去过,乔丹大夫。你不在,我就决定到医院里来找找看。”
倒霉!这就是昨天到他诊室来的那个医药公司的女推销员。她穿着一件湿透了的雨衣,她那略呈褐色的头发也湿淋淋的,眼镜上带有水汽。脸皮也真厚——竟然闯到这里来了!
“看来你不知道,”他说,“这地方不准外人进来。我也从没见过推销员——”
她接口说,“到医院里来。对,这我知道。但我认为这事非常重要。”
她动作迅速地放下公文包,摘下眼镜擦拭,又开始脱雨衣。“外面雨真大,我从停车场走过来时,全身都湿透了。”
“什么事这么重要?”
女推销员把雨衣扔到一把椅子上,他又一次注意到她很年轻,至多二十三四岁。她慢条斯理小心翼翼地说话了。
“氨,大夫。昨天你说,你有一个肝炎病人,由于氨中毒快要死了。你说你希望——”
“我知道我说过的话。”
女推销员用清澈的灰绿色眼睛直视着他。安德鲁觉察到这人个性很强。
他想,她称不上漂亮,尽管有一张讨人喜欢的高颧骨脸蛋;如果头发干了梳一下,她也许还算好看。脱掉雨衣后,身材也还不错。
“你当然知道,大夫。我敢肯定你的记性比你的礼貌好一些。”他正想说点什么,她做了个不耐烦的手势止住了他。“昨天我没有,也无法告诉你的是:我们费尔丁·罗思公司四年来一直在试制一种新药,用于减少肠内细菌产生的氨。这种药在你病人的那种危急情况下或许有用。昨天我只知道有这件事,但是还不知道这项研究的进展情况。”
“我很高兴听到已经有人在试验了。”安德鲁说,“但我还是不明白——”
“你听下去会明白的。”女推销员把耷拉到脸上的几绺湿头发抹到后面去。“他们试制的药叫做罗特洛霉素,动物试验已取得成功,正准备往人的身上做试验。我弄到了一点罗特洛霉素。现在带在身边。”
安德鲁站起身来。“你的意思是,我说……小姐,”他记不起她的姓名,头一次有点发窘。
“我没指望你记住我的名字。”她又不耐烦了。“我叫西莉亚·德·格雷。”
“德·格雷小姐,你是要我给病人用一种还处于试验阶段的陌生药,而这种药只在动物身上试验过,是吗?”
“任何药,都得有第一个用的人。”
“你别见怪,”安德鲁说,“我可不想做这种开路医生。”
女推销员怀疑地扬起一边的眉毛,声音也尖利了。“即使你的病人就要死了,而你又没有任何别的药可用,你也不肯吗?你的病人怎么样了,大夫?
就是你昨天提到的那位。”
“比昨天更糟。”犹豫了一会儿他又说,“她已昏迷不醒了。”
“那么说,她就要死了?”
“瞧,”安德鲁说,“我知道你用意是好的,德·格雷小姐。你进来时我对你说话的态度不好,请原谅。不幸的事实是,一切都太晚了。现在开始用试验性的药已太晚了,而且,即使我肯,你可知道要办多少手续,要签多少同意书,还有多少麻烦事儿要做吗?”
“我知道,”女推销员说。现在她的眼睛十分明亮,凝视着安德鲁;他忽然觉得开始有点喜欢这直率坦白、精神饱满的年轻妇女了。她接着说,“我完全知道要办哪些手续,要签哪些同意书。实说了吧,打从昨天离开你以后,我没干别的,一个劲儿打听这些事——办这些事,还有就是缠着我们研究部的主任,硬要他给我一点儿目前还很少的罗特洛霉素。三小时以前,在我们这个州最南部的坎登,我终于从我们公司的试验室里取到了药。然后,在这样讨厌的天气里,我又片刻没停地开车赶到这里。”
安德鲁刚说了声,“我很感谢你——”女推销员已不耐烦地摇起头来。
“还有哩,乔丹大夫,一切必要的文件都已办妥。你要用这药,只需再得到医院和病人直系亲属的同意,其他就没事了。”
他只能瞪眼看着她。“我真该死!”
“别浪费时间了,”西莉亚·德·格雷说。她把公文包打开,取出几张纸。“请你先看看这一张,它是费尔丁·罗思公司的研究部为你准备的罗特洛霉素说明书。这里的一张是我们医务主任写的便条,告诉你怎样使用这种药。”
安德鲁接过这两份东西,看来接着要过目的还不少哩。
他一开始读起来,就完全钻进去了。
将近两小时过去了。
“你的病人inextremis(拉丁文,意为“已在弥留之际”。译者注),安德鲁,咱们还有什么可顾虑的?”电话里是诺亚·汤森的声音。安德鲁好不容易在一个家庭宴会上和这位内科主任联系上了,安德鲁向他说明有人提供试验性药物罗特洛霉素的情况。
汤森继续说,“你说那个做丈夫的已经同意了?”
“是的,而且是书面的。我把院长从他家里找到医院里来,他已让人用打字机把表格填好,当事人和连署人都已在上面签了名。”
签字以前,安德鲁同约翰·罗在他妻子的病房外的走廊里谈了话,年轻的丈夫非常愿意试新药。安德鲁看他那急切劲儿,劝他不要寄予太大的希望。
约翰·罗因为手在发抖,签的名字歪歪扭扭,但在法律上这是有效的。
安德鲁通过话筒对汤森说,“院长很满意,因为费尔丁·罗思公司送来的其他材料符合要求。显然因为这药是本州生产的,使手续简化了。”
“你务必要把这一切过程都详细记在病历上。”
“我已记上了。”
“那么你只缺我这里批准了,是吗?”
“就医院方面说来,是这样。”
“我批准,”汤森大夫说。“倒并不是我对此抱有多大希望,安德鲁。
我认为你的病人似乎是无法挽救了,不过我们死马当活马医吧。现在,我去吃美味的烤野鸡了,好吗?”
安德鲁在护士值班室放下电话后(他刚才一直是在这里打的电话),问道,“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夜班护士长是位只上半班的注册老护士。她已准备好放有皮下注射器的盘子。她打开冰箱取出内有清澈药水的玻璃瓶放进盘子,这瓶药水就是费尔丁·罗思公司女推销员带来的。“准备好了。”
“那我们去吧。”
安德鲁和护士走进病房时,早晨陪伴玛丽·罗的住院医生奥弗顿大夫正在病人床边,约翰·罗在不妨碍别人的地方逡巡着。
安德鲁向住院医生讲了罗特洛霉素的事。奥弗顿大夫是个粗犷、性格外向的得克萨斯人,他听后用南方人的拖腔说,“你指望出现他妈的奇迹吗?”
“不,”安德鲁简洁地回答。他转向玛丽·罗的丈夫。“我再强调一遍,约翰,这是没有把握的尝试,非常没有把握的。只不过因为,在这种情况下……”
“我懂。”声音很低,很激动。
护士在给毫无知觉的玛丽·罗做注射前的准备,这将是在臀部作肌肉注射。安德鲁对住院医生交代说,“医药公司讲,这药每四小时注射一次。我已开了处方,不过我希望你……”
“我会守在这儿的,头儿。记住了,四小时一次。”住院医生把声音压低,“喂,打个赌怎么样?大家机会一样地赌,要是——”
安德鲁瞪了他一眼,让他闭嘴。这位得克萨斯人已在医院里受了一年训练。这期间,他表现出是个极称职的医生,可是他对周围事物麻木不仁,这却是尽人皆知的。
护士给病人注射过后,拿了脉,量了血压,报告说,“没有反应,大夫。
脉搏、血压和注射前一样。”
安德鲁点点头,暂时放心了。他并没指望有什么好转,但产生不良反应倒是可能的,特别是用尚在试验阶段的药物时。此刻他心里仍在嘀咕:玛丽·罗能不能活到明天早晨呢?
“她的情况如果更糟了,打电话到我住处来,”他交代说。接着,轻轻对病人的丈夫说了声“再见,约翰”,他就走了。
安德鲁回到公寓后才想起来,费尔丁·罗思公司的女推销员还在医生休息室里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