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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比刚才那个主意好些。”
“我看很难说刚才那主意不好。不过如果你不愿意明确地谈出诺亚·汤森来,何妨抽象地和旁人谈谈。探探旁人的态度。一般地谈谈这个问题,看看医院里旁人对此是怎样看待的。”
“你心目中有什么可谈的人吗?”
“就和院长谈怎样?”
“伦纳德·斯威廷?我没把握。”安德鲁在屋子里走了一圈,沉思默想着,随后在圣诞树旁停下来。“好吧,这至少是一个主意。谢谢你。我再想想。”
“我相信你和西莉亚圣诞节过得很愉快,”伦纳德·斯威廷说。
“是的,”安德鲁回答说,“我们过得很好。”
他们坐在院长办公室里,门是关着的。斯威廷坐在办公桌后面,安德鲁坐在桌前的椅子上。
院长过去是个律师,身材瘦长,本可去打篮球,可是他却有一个古怪的业余爱好,钉马掌,为此他得过好几次冠军。有时,他说得冠军要比说服医生们同意一件事容易些。他二十多岁改行到医院来工作,现在已四十七八了,对于医务似乎和许多内科医生一样懂行。四年以前,安德鲁和伦纳德·斯威廷都卷入罗特洛霉素一事之中,两人是从那以后熟悉起来的。总的说来,安德鲁很尊敬他。
院长的眉毛又浓又密,随着他说话,眉毛就像两把刷子似的上上下下动个不停。此刻斯威廷轻快地说话时,那两把刷子又动开了,“你说你有个难题,安德鲁,是个需要听听意见的问题。”
“事实上,是我在佛罗里达州一个当医生的朋友有件为难的事。”安德鲁在撒谎。“他在那边一家医院里工作,发现了一件不知如何处理的事。我朋友叫我问问,我们这里对这类情况可能如何处理。”
“什么样的情况?”
“和服药上瘾有关系。”安德鲁概述了一个根据其真实情况虚构的类似情况,同时注意使对照不太明显。
在讲述的过程中,他注意到斯威廷警惕的眼神,刚才的友好情意逐渐消失。院长的浓眉皱得紧紧的。听完以后这院长干脆站起身来。
“安德鲁,我这里的麻烦事儿够多的了,哪里顾得上人家医院里的事情。
不过,我的建议是,告诉你朋友,要非常、非常谨慎。他的处境很危险,特别是他还想揭发那位医生的话。现在,请原谅,我……”
他明白了。安德鲁忽然凭直觉感到,斯威廷明确无误地明白了他讲的事,知道讲的是谁。什么佛罗里达朋友的花招,一分钟也没骗过斯威廷。安德鲁想,天知道怎么回事,反正他知道得比我早。而院长不想过问。眼下显然他最需要的就是,让安德鲁离开他的办公室。
还有呢。如果斯威廷知道,那么医院里其他人一定也知道。几乎可以肯定地说,这意味着内科医生们一定知道,而他们中的有些人的资历比安德鲁深得多。而他们也全都不闻不问。
安德鲁站起身要走了,觉得自己太天真愚蠢。斯威廷送他到门口,又表示友好了,胳臂搭在年轻医生的肩上。
“很抱歉这样催你走,但我马上要接待来访的贵客,是医院的一些大施主,我们指望他们给我们好几百万元哩!你知道,我们非常需要一大笔钱。
顺便说一句,你的头儿也要来的。诺亚在给我们医院筹集资金上帮了大忙。
他似乎认识所有的人,所有的人也都喜欢他。有时我在想,要是缺了我们的汤森大夫,这个医院怎么能办得下去。”
原来是这样。他的信息非常明确,毫不含糊:不用管诺亚·汤森。由于诺亚交游广阔,有许多阔朋友,他对圣比德医院非常有用,不能让丑闻来打搅。咱们把这事遮盖起来吧,小伙子;说不定我们装作没有这件事,它也就不存在了。
当然,如果安德鲁试图把斯威廷刚传递的意思复述一遍,这位院长就会否认发生过这样的谈话,要不就说,安德鲁误会了他的意思。
最后,在同一天的晚些时候,安德鲁决定,他只能和大家的做法一样—
—什么也不做。不过他也下定决心,今后他要尽可能地密切注视他那位前辈,努力使诺亚的行医及其病人不致受损。
安德鲁把事情的经过和自己的决定告诉了西莉亚。她带着异样的神情看着他。“这是你做的决定,我能理解你为什么这么做。尽管如此,没准儿你将来要后悔的。”
十
文森特·洛德博士是费尔丁·罗思医药公司的研究部主任。他性格复杂,刻薄的人可能要说他的性格“一片混乱”。一个也是搞科研的同事讽刺地评论说,“文森特为人行事就好像他的心思给装在离心机里转着,自己也不知道它将甩向何方,或者说不知道希望它甩向何方。”
居然有这样的评价,这本身就很荒谬。只有三十六岁,相对说来比较年轻,洛德博士已经达到许多人梦寐以求、却只有很少人达到的成功阶段。惟其因为是个阶段,或看来像是个阶段,使他老是发愁和纳闷:他怎么达到这一步的;还有没有什么重要东西他没有得到。
关于洛德博士还可以说的是:即使他生活中并没有什么失意的事情,他自己可以杜撰出来。换句话说:他的失意事大多出自他的错觉而并非出于事实。
他的失意事之一是:他认为,在高等院校和科技界,他没有受到应有的尊重。因为那里的势利眼瞧不起制药公司的科学家,通常把他们列为第二流人物,当然,这种看法往往是不正确的。
但三年以前,洛德完全出于自己的意愿,从伊利诺伊大学助理教授的岗位转到制药工业,转到费尔丁·罗思来。不过,他作出这抉择的重要原因是他当时的不满和愤怒——都是针对那所大学的——他的愤怒甚至延续到如今,并成为不断咬啮他心灵的一种痛苦。
在痛苦中他有时问自己:他离开学术界是否太仓促而不明智?如果他留在那里,或是退一步,转到另一所大学去,是否会已经成为国际上知名的科学家,比现在受人尊重些呢?
他的事还得从六年前的一九五四年谈起。
那时,伊州大学的研究生洛德获得有机化学博士学位,成了“洛德博士”。
这个博士学位是很不错的。因为坐落在香潘·乌尔巴纳的伊州大学化学院享有世界声誉,而洛德已证明自己是那里的优秀学生。
他的外表就有学者气派。轮廓分明的瘦削脸上神情敏感,看上去颇令人愉快。不那么令人愉快的是他难得一笑,却往往愁眉紧锁。或许由于多年的紧张读书,他的视力不好,戴着一副无边眼镜,透过它,洛德最有特征的深绿色眼珠往外看着,那眼光总是疑神疑鬼地在提防着什么。他个子瘦长,瘦是因为对食物毫无兴趣。他认为一日三餐浪费时间,只是由于身体需要才吃东西。与敏感的男人合得来的女人觉得文森特·洛德有吸引力。而男人似乎分成两类,有的人喜欢他,有的人讨厌他。
他专长的是类固醇领域,这包括男性和女性的荷尔蒙——睾丸激素、雌性激素、孕激素——这些激索影响生育能力、性机能以及节育。在五十年代刚刚采用避孕丸的那几年里,类固醇的问题引起科学界和商业界的广泛兴趣。
获得博士学位之后,既然在合成类固醇的工作方面颇有成效,那么洛德博士再搞两年博士后的研究,看来是顺理成章的,而且仍在伊州大学。
伊州大学抱合作态度,很快从一个政府机构得到了“博士后”研究的资助。这两年在不断有科学成就的顺境中度过,只是稍稍有一些个人烦恼。这些烦恼来自洛德的习惯,一种近乎鬼迷心窍的习惯,经常在回顾中问自己:
我做对了吗?
他盘算着:他留在伊大“内部”是否做错了呢?是否他应该脱离伊大到欧洲去呢?欧洲是否会提供更全面的教育呢?这些疑问——大多数是不必要的——却不断地增加着。这些疑问使他抑郁寡欢、脾气暴躁。这样的性格不会改变,从而使他失去朋友。
然而,他对自己的工作和价值又评价甚高,这看法完全是有道理的——这是洛德这个自相矛盾的多棱镜的另一面。因此,两年“博士后”的研究工作完毕,伊利诺伊大学请他当助理教授时,他并不惊奇地接受下来,又一次地留在“内部”了。随着时间过去,他又一次地嘀咕着这一决定是否正确,重新让早先那些疑问折磨自己。
一位能看透文森特·洛德思想的天使可能也会发问——为什么呢?
在洛德当助理教授期间,他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