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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因奸盗取财物,屈铛系窃盗,俱系杂犯死罪,准徒五年,赃物入官。雪娥孙氏系西门庆妾,与屈姥姥当下都当官拶了一拶。屈姥姥供明放了。雪娥责令本县差人到西门庆家,教人递领状领孙氏。那吴月娘叫吴大舅来商议:〃已是出丑,平白又领了来家做甚么?没的玷污了家门,与死的装幌子。〃打发了差人钱,回了知县话。知县拘将官媒人来,当官辩卖。
却说守备府中,春梅打听得知,说西门庆家中孙雪娥如此这般,被来旺儿拐出,盗了财物去在外居住,事发到官,如今当官辨卖。这春梅听见,要买他来家上灶,要打他嘴,以报平昔之仇。对守备说:〃雪娥善能上灶,会做的好茶饭汤水,买来家中伏侍。〃这守备即差张胜、李安。拿贴儿对知县说。知县自恁要做分上,只要八两银子官价。交完银子,领到府中,先见了大奶奶并二奶奶孙氏,次后到房中来见春梅。春梅正在房里缕金床上,锦帐之中,才起来。手下丫鬟领雪娥见面。那雪娥见是春梅,不免低头进见。望上倒身下拜,磕了四个头。这春梅把眼瞪一瞪,唤将当直的家人媳妇上来,〃与我把这贱人撮去了(髟狄)髻,剥了上盖衣裳,打入厨下,与我烧火做饭。〃这雪娥听了,暗暗叫苦。自古世间打墙板儿翻上下,扫米却做管仓人。既在他檐下,怎敢不低头?孙雪娥到此地步,只得摘了髻儿,换了艳服,满脸悲恸,往厨下去了。有诗为证:
布袋和尚到明州,策杖芒鞋任处游。
饶你化身千百亿,一身还有一身愁。
第九十一回 孟玉楼爱嫁李衙内李衙内怒打玉簪儿
诗曰:
簟展湘纹浪欲生,幽怀自感梦难成。
倚床剩觉添风味,开户羞将待月明。
拟倩蜂媒传密意,难将萤火照离情。
遥怜织女佳期近,时看银河几曲横。
话说一日,陈敬济听见薛嫂儿说知孙雪娥之事。这陈敬济乘着这个根由,就如此这般,使薛嫂儿往西门庆家对月娘说。薛嫂只得见月娘,说:〃陈姑夫在外声言发话,说不要大姐,要写状子,巡抚、巡按处告示,说老爹在日,收着他父亲寄放的许多金银箱笼细软之物。〃这月娘一来因孙雪娥被来旺儿盗财拐去,二者又是来安儿小厮走了,三者家人来兴媳妇惠秀又死了,刚打发出去,家中正七事八事,听见薛嫂儿来说此话,唬的慌了手脚,连忙雇轿子,打发大姐家去。但是大姐床奁箱厨陪嫁之物,交玳安雇人,都抬送到陈敬济家。敬济说:〃这是他随身嫁我的床帐妆奁,还有我家寄放的细软金银箱笼,须索还我。〃薛嫂道:〃你大丈母说来,当初丈人在时,止收下这个床奁嫁妆,并没见你别的箱笼。〃敬济又要使女元宵儿。薛嫂儿和玳安儿来对月娘说。月娘不肯把元宵与他,说:〃这丫头是李娇儿房中使的,如今留着晚早看哥儿哩。〃把中秋儿打发将来,说:〃原是买了伏侍大姐的。〃这敬济又不要中秋儿,两头来回只教薛嫂儿走。他娘张氏向玳安说:〃哥哥,你到家拜上你大娘,你家姐儿们多,也不稀罕这个使女看守哥儿。既是与了大姐房里好一向,你姐夫已是收用过了他,你大娘只顾留怎的?〃玳安一面到家,把此话对月娘说了。月娘无言可对,只得把元宵儿打发将来。敬济收下,满心欢喜,说道:〃可怎的也打我这条道儿来?〃正是:
饶你奸似鬼,吃我洗脚水。
按下一头。单说李知县儿子李衙内,自从清明郊外看见吴月娘、孟玉楼两人一般打扮,生的俱有姿色,知是西门庆妻小。衙内有心,爱孟玉楼生的长挑身材,瓜子面皮,模样儿风流俏丽。原来衙内丧偶,鳏居已久,一向着媒妇各处求亲,都不遂意。及见玉楼,便觉动心,但无门可入,未知嫁与不嫁,从违如何。不期雪娥缘事在官,已知是西门庆家出来的,周旋委曲,在伊父案前,将各犯用刑研审,追出赃物数目,望其来领。月娘害怕,又不使人见官。衙内失望,因此才将赃物入官,雪娥官卖。至是衙内谋之于廊吏何不韦,径使官媒婆陶妈妈来西门庆家访求亲事,许说成此门亲事,免县中打卯,还赏银五两。
这陶妈妈听了,喜欢的疾走如飞,一日到于西门庆门首。来昭正在门首立,只见陶妈妈向前道了万福,说道:〃动问管家哥一声,此是西门老爹家?〃来昭道:〃你是那里来的?老爹已下世了,有甚话说?〃陶妈妈道:〃累及管家进去禀声,我是本县官媒人,名唤陶妈妈,奉衙内小老爹钧语,分付说咱宅内有位奶奶要嫁人,敬来说亲。〃那来昭喝道:〃你这婆子,好不近理!我家老爹没了一年有余,止有两位奶奶守寡,并不嫁人。常言疾风暴雨,不入寡妇之门。你这媒婆,有要没紧,走来胡撞甚亲事?还不走快着,惹的后边奶奶知道,一顿好打。〃那陶妈妈笑道:〃管家哥,常言官差吏差,来人不差。小老爹不使我,我敢来?嫁不嫁,起动进去禀声,我好回话去。〃来昭道:〃也罢,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你少待片时,等我进去。两位奶奶,一位奶奶有哥儿,一位奶奶无哥儿,不知是那一位奶奶要嫁人?〃陶妈妈道:〃衙内小老爹说,清明那日郊外曾看见来,是面上有几点白麻子的那位奶奶。〃
来昭听了,走到后边,如此这般告诉月娘说:〃县中使了个官媒人在外面。〃倒把月娘吃了一惊,说:〃我家并没半个字儿迸出,外边人怎得晓的?〃来昭道:〃曾在郊外,清明那日见来,说脸上有几个白麻子儿的。〃月娘便道:〃莫不孟三姐也'腊月里罗卜--动人心'?忽剌八要往前进嫁人?正是'世间海水知深浅,惟有人心难忖量'〃。一面走到玉楼房中坐下,便问:〃孟三娘,奴有件事儿来问你,外面有个保山媒人,说是县中小衙内,清明那日曾见你一面,说你要往前进。端的有此话么?〃看官听说,当时没巧不成话,自古姻缘着线牵。那日郊外,孟玉楼看见衙内生的一表人物,风流博浪,两家年甲多相仿佛,又会走马拈弓弄箭,彼此两情四目都有意,已在不言之表。但未知有妻子无妻子,口中不言,心内暗度:〃男子汉已死,奴身边又无所出。虽故大娘有孩儿,到明日长大了,各肉儿各疼。闪的我树倒无阴,竹篮儿打水。〃又见月娘自有了孝哥儿,心肠改变,不似往时,〃我不如往前进一步,寻上个叶落归根之处,还只顾傻傻的守些甚么?到没的担阁了奴的青春年少。〃正在思慕之间,不想月娘进来说此话,正是清明郊外看见的那个人,心中又是欢喜,又是羞愧,口里虽说:〃大娘休听人胡说,奴并没此话。〃不觉把脸来飞红了,正是:
含羞对众休开口,理鬓无言只揾头。
月娘说:〃此是各人心里事,奴也管不的许多。〃一面叫来昭:〃你请那保山进来。〃来昭门首唤陶妈妈,进到后边见月娘,行毕了礼数,坐下。小丫鬟倒茶吃了。月娘便问:〃保山来,有甚事?〃陶妈妈便道:〃小媳妇无事不登三宝殿,奉本县正宅衙内分付,说贵宅上有一位奶奶要嫁人,讲说亲事。〃月娘道:〃俺家这位娘子嫁人,又没曾传出去,你家衙内怎得知道?〃陶妈妈道:〃俺家衙内说来,清明那日,在郊外亲见这位娘子,生的长挑身材,瓜子面皮,脸上有稀稀几个白麻子,便是这位奶奶。〃月娘听了,不消说就是孟三姐了。于是领陶妈妈到玉楼房中明间内坐下。
等勾多时,玉楼梳洗打扮出来。陶妈妈道了万福,说道:〃就是此位奶奶,果然话不虚传,人材出众,盖世无双,堪可与俺衙内老爹做个正头娘子。〃玉楼笑道:〃妈妈休得乱说。且说你衙内今年多大年纪?原娶过妻小没有?房中有人也无?姓甚名谁?有官身无官身?从实说来,休要捣谎。〃陶妈妈道:〃天么,天么!小媳妇是本县官媒,不比外边媒人快说谎。我有一句说一句,并无虚假。俺知县老爹年五十多岁,止生了衙内老爹一人,今年属马的,三十一岁,正月二十三日辰时建生。见做国子监上舍,不久就是举人、进士。有满腹文章,弓马熟闲,诸子百家,无不通晓。没有大娘子二年光景,房内止有一个从嫁使女答应,又不出众。要寻个娘子当家,敬来宅上说此亲事。若是咱府上做这门亲事,老爹说来,门面差摇,坟茔地土钱粮,一例尽行蠲免,有人欺负,指名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