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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慢,休要弄错了。你如不信,你去问问各位大人,自然明白了。” 说罢,听钟上已鸣两下,众人要都走了,丁统领也觉身子疲倦,急欲回船养息,亦然起身同去。宝玉并不挽留,只说:“大人后日开船末,明朝好到倪格搭来格 。”统领口中虽然答应,却没有昨天的高兴了,匆匆同出门外,与申观察等各位大人拱手作别。一时轿马喧阗,轮蹄纷散,东西分路各归,不必详叙。
单表丁统领同武书回船之后,想起那方才之事,虽在众人跟前张足场面,然化了许多钱,始终未闻宝玉道一谢字,空说了几句好看的话儿,足见他胃口极大,欲壑太深,看得这三百块钱轻如鸿毛,全不放在眼里,真真是个无底洞,断然相与不得的,我明日开销了酒帐,就算完事了。这许多念头,都是回味想出来的。
话休琐屑。过了一夜,又封了二百块钱,命武书送去,自己却往各处辞行。杨大人请他在别的所在又吃了一台花酒,因非书中正文,毋须表出。翌日午前,便起碇回宁覆命去了,不提。
缩转身来,仍说宝玉自丁统领去后,当夜阿金等将犒赏的三百元交与宝玉,宝玉取了一半,其余一百五十元,均作数十份,赏给楼上下男女用人,阿金、阿珠与管帐的各得双份。还有自己的哥哥杜阿二,现在补了看守客堂的缺,也派了双份,此外各得一份,无不欢喜异常,说丁大人是个阔手,难得遇着的。在宝玉却司空见惯,视若寻常,且知丁统领以后决不再来,落得多要他几百块钱,贴补平日的游费。
下一天,武书又送来二百元酒资,虽被他打了一个八折,也是多的,宝玉并不计较,晓得衙门公馆中,都有这个规矩,不要说是嫖帐,就是中国向洋人借款,也有九五折的扣头。总之银钱一经着手,凭你是亲爷娘、活老子,都不能脱白的。俗语云:“水过地皮潮。” 真正比喻得一些不差。宝玉熟谙世故,所以问了武书几句,即唤阿金取出一张名片叫管帐的写了收谢几个字,注明收到洋二百元,好让武书回去覆命。
武书去后,又来了一个单趋贤,在宝玉面前买功,说:“ 这位丁大人,若不是我荐举你,那天要叫李巧玲了。被我把巧玲说坏,方来叫你,你想我这场功劳大不大吗?” 宝玉听他口气,是来讨我谢仪的,但此事确是亏他,应该谢他几个钱,只是没有名目,与武书两样,未便把现钱相送,故笑盈盈的说道:“多谢 单老照应,奴也晓得勒里。奴明朝夜里请间搭来吃酒,后日请 坐马车,一淘到愚园去,阿好?” 趋贤道:“狠好,你既诚心请我,明晚那台酒,面子上算我请客,因为我从来只叨扰别人,有些难为情,所以同你商议,你肯装装我的幌子吗?” 宝玉道:“奴才肯格,悉听 单老说末哉。” 趋贤又道:“ 后天是重阳日,你请我坐马车到愚园去,倒不如往徐园去的有趣。他那里菊花极多,各种名目不计其数,都是向各处购求来的,据说名贵得狠,故现今登着申报,开一个菊花会,你可高兴去看看吗?” 宝玉道:“ 阿是新闸浪格徐园呀,奴倒忘记脱哉。既然故歇有菊花会,比仔愚园好白相,奴有啥勿高兴去介?”
阿金刚正从外房进来,听宝玉说要往徐园去,便插嘴道:“徐园像煞有得勿长远来,景致还算呒啥,可惜地段推板仔点,格落白相格人勿多,加二进园要两角洋钿,若勿弄点花头,哪哼别人想着去嗄?不过故歇有仔菊花会,阿要加价勒介?” 趋贤道:“ 我虽看过申报,却没有留神价目。横竖加与不加,我们终要去顽的,究属有限得狠,管他则甚呢?” 说罢,起身要走。宝玉道:“ 有啥要紧事体佬?坐仔一歇歇就走介。” 趋贤道:“实不瞒你,此刻申大人在金小红家,等我去叉麻雀的,所以不能多坐了,我与你明日会罢。”宝玉叮嘱道:“ 奴明朝端整好仔酒菜,为仔别格事体,推头申大人差我哪哼哪哼勒勿来介?” 趋贤道:“ 你不用叮嘱得的,明晚连申大人都请在内,怎么推他身上不来呢?况且是你请我,我借此要摆摆款的,即使有天大的事情,我肯啥得这台酒吗?” 这几句话,引得宝玉、阿金等莫不掩口胡芦,好得趋贤的面皮极老,漫说是笑他,即指着鼻头骂他,他也不要紧的,所以并不再言,匆匆的去了。当日两下均无书说。
到了明天下午四点钟,趋贤同着两个朋友先来,一位叫沈逸民,排行第三,嫖界中都叫他沈三的;一位就是从前同胡士诚来过的赵完璧。宝玉陪着闲谈。趋贤忽虚摆架子道:“可惜此刻只有三个人,不然,倒可以叙一桌麻雀,解解闷呢。”逸民接嘴道:“与其叉麻雀,倒不及清谈的有趣,况小弟素不擅长,就再来了一位,这桌和也碰不成的。” 趋贤听了,连说“是极是极”。
宝玉道:“ 唔笃横势勿碰和,奴有一句闲话,要细细教问问 来。”趋贤道:“ 你问我,我晓得的,不论什么事,都肯告诉你的。你说你说,我在此洗耳恭听了。”宝玉微笑一笑,方问道:“申大人常常勒金小红搭,到底搭小红阿有啥花头介? 终晓得底细格 。” 趋贤道:“ 我的宝玉先生吓,你是个聪明人,怎么忽然蒙懂起来?你想申大人与小红,若没有一些花头,他什么常在小红家呢?这个道理不言而喻,无须向我细问的了。”宝玉道:“阿呀,格套事体,啥问勿得格佬?奴倒偏要问问勒 。”趋贤道:“你既然一定要打听,我索性尽数告诉了你罢,他们两个人,现在亲热异常,所以前天申大人同我商议,要把小红娶讨回来,托我做媒,去说这件事。我因这两天没工夫,故还未开过口呢。”
那知这几句话,在宝玉听了,本属无关紧要,但不过晓得这个主顾,早被小红占定,别人难以争夺的了。不防坐在旁边的沈三,已经面皮紫涨,酸气直冲,忿忿的欲言又止。宝玉却未留神,而趋贤说过之后,忽然想起沈三也做小红的,且情深啮臂,与寻常泛泛者不同,自悔失言,回头见沈三这副形景,只好当作未见,向着沈三说道:“ 这件事情,确是真的,我本欲告诉三兄,却巧宝玉此刻问我,我所以直言不讳呢。”
沈三听了,一心恨着申观察夺我所好,因此沾染镇江风味,气得话都说不出来。既而定了一定神,暗想此事尚未开谈,或者可以挽回,只要小红不愿从他,即申观察也难以强成的,但须有一个能言舌辩之人,打动了小红的心,方能破坏他们的事体。然我许多朋友之中,惟趋贤最善词令,虽是申观察信用的人,与我却是至交,知道他的脾气,一生所好的,无非黄、白两件东西,有了这个,不论何人托他,他都当作主人看待,赤心去办的;不然,即是主人差他做事,他不过当面答应,背后仍将此事搁起,催他也没用的。今他把细情实说,大约主人没有许他好处,抑或所许谢仪太薄,有意在我面前详述,要我央求于他,也未可知。我何弗就此与他商恳,重重酬谢,先给些甜头与他尝尝,待事成后加倍酬劳,谅他决无不肯的。打定主意,方开言道:“承蒙老兄关切,足见朋友交情。弟所以愤愤者,并非怪着老兄,请老兄勿疑。” 趋贤不等他说完,便答道:“我怎么会疑三兄见怪呢?况这事又不是我要做,小弟断不这样夹切的。” 沈三又道:“ 我有一句不情的话,要奉恳你老兄,你如允诺,我终不忘你好处的。”说到这里,便在手上取下一只钻戒,暗暗递与趋贤,且说道:“此事须求你斡旋则个。”
要知沈三是富家子弟,颇有资财,但因双亲俱在,未能畅所欲为,娶讨小红归家。然此心未死,终望二老归天,以遂双飞之愿,故欲阻止此事。趋贤与他同淘,岂有不知?今闻沈三这几句话,又递过一只钻戒来,无非托我解散这件事,然颇不容易,且深负主人重托,这便怎么处呢?欲待不受,却又舍不得这注现钱交易,况事成后还有加倍的酬谢,比主人将来的更优,不如暂且应允,再作计较便了。腹中筹划妥当,始低声说道:“三兄托我,敢不竭力?但敝东委我作媒,不过议定身价罢了,必然已与小红说定,此刻我忽前去吹散,你想难不难吗?所以这事未能逆料,待有好消息,即报知就是了。” 沈三唯唯。两人讲了好一回,不觉天色已晚。宝玉侧耳细听,已知他们的计较,不便插嘴,只与完璧敷衍闲话。
直等到八下钟,申观察与众客来齐,趋贤暗嘱沈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