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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
翩若惊鸿,狡如脱兔。仿佛穿花蛱蝶,依稀点水蜻蜓。奔跑竭控纵之能,驰骤精翻腾之术。不用鞭棰,远胜千金市骨;能知音乐,还疑六辔如琴。中规中矩,谨守范围;不疾不徐,无虞陨越。势效金鸡独立,争夸神骏如飞。回环往复,轻盈同风摆荷花;上下盘旋,柔软若腰翻杨柳。正是:虽无出塞琵琶曲,绝胜登场卖解流。
宝玉看那西洋女子跑过了几趟马,又换了几出戏,无非是踢球、踏球、翻筋斗、验实力、走绳索、跳舞戏、兽戏等各技艺,虽皆新奇动目,精妙绝伦,书中却难以尽述。直看到十一下钟,马戏将要散场,阿金开口
说道:“我倪阿要走罢,停歇做完仔戏勒出去,要轧煞快格 。” 宝玉点点头,立起身来,免不得向着趋贤说道:“单老明朝请到倪格搭来,倪勒浪等 格 。”趋贤道:“晓得晓得,我明天准来就是了。” 阿金道:“ 唔笃格东家申大人, 也替倪请一声呀!” 说罢,阿金搀着宝玉,与秀林、阿珠一同走出布篷,上车回去,不表。
单说趋贤见宝玉等先走,也不高兴再看了,遂即出了戏场,雇一部人力车,回转公馆。却值申大人唤他进去谈话,趋贤急忙入内见了大人。大人道:“我这几天忙得狠,明晚金小红家烧路头,我万不能不去摆酒的,他还要叫我碰和,我自己有些不耐烦,倒不如你代替了我罢。” 趋贤诺诺连声。大人又道:“后天丁大人准到这里,我与他是至交,晚上要请他酒席,你代我写好一个请帖,千万不可忘却,届时你也有份,充做陪客便了。”趋贤连连道是,又谢了大人抬举,方问道:“请酒的所在,可仍是小红家吗?”大人点了一点头,忽打了一个呵欠,趋贤晓得大人烟瘾来了,不便坐着再问,连忙告退出外,回到自己房中安睡,我且暂时将他搁起。
再说那丁统领,名复旦,表字重华,安徽寿州人氏。由军功出身,游升总镇之职,统带水师舟船,颇为大帅器重。今奉大帅将为,巡视江海各口炮台,以及各营军马,故坐着大号长龙船,率领标下将士,十几号大小长龙,从汉口一路沿江而下,直抵吴淞,各营武官照例迎接,先到炮台上巡阅一周,后至各营中查点一遍,足足忙碌了两天,方才告竣。
来至上海码头停泊,丁统领即舍舟登陆,乘马入城,只带着八名亲兵,径往关道衙门拜会。少停与辞退出,想起申观察也在上海,系属旧交,亦须拜望他一次。于是迤逦出城,不消片刻,早到英界中旺弄,相近钱江会馆,见一家石库门上,贴着“ 申公馆” 三字,知已到了,即命手下长随进门投帖。管门的接着,说了一声“少待”,径往里面通禀。
申观察正在书房中与单趋贤闲讲嫖经,说那昨夜小红家摆酒之事,又问趋贤怎样认识宝玉,叫他一个堂差呢?趋贤自鸣得意,就将从前宝玉始末根由,细细述了一遍,其中又添枝带叶,盛称宝玉的好处。正讲得高兴,忽听管门的一禀,申大人接过名帖一看,原来丁统领到了,连忙换了衣冠,吩咐开正门出接。管门的先出外相请,随后申观察即至二门跟首恭迓,见丁统领军装打扮,缓步而入,彼此相见,无非是官场俗套,不必细叙。
迎至厅上坐定,送过香茗,各叙了一番寒暄。申观察道:“大人的公事,谅已办毕,在这里可以多住几天呢?” 丁统领道:“小弟在此,至多不过两三天,就要回去覆命的。” 申观察道:“ 今晚弟作东道主人,聊备薄酌,大人务必要赏面,屈驾前往,一叙朋友阔别之情。” 丁统领不等他说完,即说道:“你我本是至交,与弟兄差不多,请你把‘大人’ 称呼除去,小弟才敢领情,不然,照这样的客气,小弟只得告辞了。” 申观察连忙改口道:“尊兄此刻如没有事,请进书房更衣,略坐一坐,就到那边去逛逛可好?”丁统领笑道:“ 老哥你没有说出所在,究竟请我到那里去呢?”申观察道:“实不相瞒,弟在此寂寞无事,新近向北里中闲逛,遇见了一个名妓,名字叫做金小红,狠有姿色,我就与他攀了相好,借他的地方会客。好在上海租界上面,不比别处,我们做官的,尽可放浪形骸,所以敢邀老兄同往,即使上司知晓,也不妨事的。” 丁统领道:“ 虽然如是,我们日间同去,究属不便,有关名誉。况小弟是阅兵至此,为众人所瞩目,比不得老哥,可以任意闲游,效学江州司马。但不敢却老哥盛意,小弟准晚上赴约如何?再者现带着八名亲兵,必须回船打发开去,然后悄悄到府同往便了。”申观察点首称是。于是丁统领起身告辞,观察照例相送毕,回进书房。趋贤即问道:“丁大人已经会面,那张请帖可要差人送去吗?”观察道:“ 他虽晓得请酒,帖子却仍旧要送到船上去的,这是请酒的规矩呢。”趋贤唯唯,即把写好的请帖差一个家丁送去,不表。
申观察又交代趋贤先往金小红家,叮嘱他们整备顶上丰盛酒筵一席,并且今夜不许接待他客,以张我的场面,至要至要。趋贤领命,自去关照,即在小红家恭候。毋烦细叙。
再说申观察因少儿位陪客,当即写了几张字条,命人分头相请,无非是张大人、李大人一班道府。诸事停当,更换了一身便服,专等丁统领到了同行。其时天已傍晚,独在书房中吃烟,吃过了十几筒,瘾已过足,方见管门的进来禀道:“丁大人到。” 申观察问道:“此刻丁大人乘轿来的,还是骑马来的?”管门的道:“是坐着小轿来的。”观察也不再问,即忙走至外面招接。丁统领早已出轿,走进二门,彼此叫应,删除客套,携手同入书房,升炕坐下。申观察开言道:“我们到那边去,不如坐着马车,觉得雅意些,而且路上可以谈谈,又快捷,又爽利,老兄你道好吗?” 丁统领连声道好。观察即唤家人整备自己的马车伺候。家人答应退出,不一时便来禀覆,说:“车已驾好,马夫在门前伺候了。” 观察点点头,遂同丁统领出外上车,一径往小红家来。
小红现住在久安里,是新近掉头过来的。转瞬之间,马车已至里口歇定。两位大人下落车沿,观察在前引导,走到第五个石库门首,统领见上面高高挂着一块金花边绿”字地的牌子,写着“ 金小红书寓” 五个朱红漆字,也晓得此地就是了,仍让观察先行。穿过里面客堂,客堂中的乌龟、鳖腿、烧汤等众,都认识是申大人,大家慌忙立起仿佛站班的样子,看大人将上楼梯,便一片声的高喊“ 客来”。楼上单趋贤与金小红、大姐、娘姨均知两位大人到了,一齐奔至楼梯前迎接,同声叫应大人不迭。
两位大人既上楼头,观察让统领先走入房,彼此略略谦逊,即在厢房中烟榻上坐下,趋贤旁侧相陪。金小红与大姐、娘姨等,送瓜子的送瓜子,献茶的献茶,装烟的装烟,绞手巾的绞手巾,虽都是堂子中的旧规,却奉承得格外周到,以博大人之欢。丁统领十分大悦,称赞小红不置。申观察更是得意,自负赏识非虚。统领又与趋贤攀谈,因是初次会面,照例问问尊姓大名,趋贤对答如流,就将做篾片的平生手段,一一放将出来,口中大人长,大人短,胁肩谄笑,恭维一个不亦乐乎。若是高雅士人,听了他这般言语,连身上的肉都要麻起来的,那班做官的却不然,平日向上司献媚,也是这个样儿,此刻我身份大了,别人拍我马屁,亦属应该之事。譬如向来放出了本钱,现下加利收还,所以恬然处之,毫不为怪,非但不讨厌他,翻而欢喜他。以为这等人,万万不可少的,次是自己做惯的法儿,有什么肉麻呢?虽丁统领是个武职大货,性情比文官豪爽,然此身一入宦途,耳濡目染,日与蝇营狗苟者为伍,能不为声色货利所迷?即有品行的,渐渐变作没品行了;有气节的,渐渐变作没气节了;昔日自称高雅士人,此时亦改为风尘俗吏,而况乎丁统领一人,怎不喜趋贤之奉承?
闲话少说。统领同趋贤谈了一回,甚是投机,忽闻申观察问道:“今夜老兄也须叫一个局,热闹热闹才是。” 统领答道:“ 局是该叫一个,但我素不在上海,那有相好去叫呢?费老兄的心,替我代叫一个罢。” 观察听了,沉吟了半晌,方说道:“ 弟到此间,也只有半月多,认识得狠少,除小红外虽有几个,都瞧不上眼,怎好荐与老哥呢?” 说到这里,忽然向着趋贤,自己埋怨道:“ 我真昏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