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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小滑头,方才有场面呢。” 这一套话儿,实是暗暗劝戒,提醒嫖妓的无味。那知发贤得此好消息,怎听得出他劝戒之意,翻说:“仰仗大力,又蒙细细指教,弟后日当备酒相谢。” 道诚见他执迷不悟,也就唯唯答应。是夜别无书说。
待到明日午后,略把店中正事办过,发贤即拉着道诚出外。道诚引领,来至石路南首,走进一爿大衣庄,赁定一件湖色熟罗长衫、一件天青夹纱马褂、一双蟹壳青夹纱套裤。因衣庄上认得道诚,故只付租洋四元,言明破损龌龊,照码赔偿。发贤一一依允,即将新衣服穿在身上,洋洋得意,所有穿来的竹布长衫等物,用新闻纸包了一包,拿在手中,方始出了衣庄。又买了一双新鞋,换在脚上,摇摇摆摆,俨然是一位阔客。见时候尚早,先在四马路第一楼吃了一碗茶,候到夕阳将坠,然后道诚同他到士诚家里。
士诚果在家专等,一见发贤这副形状,甚是委琐不扬,心中狠有些不高兴。但既经应承了他,未便推阻,只得敷衍了几句闲话,就带领他们二人来与宝玉相见。幸得今夜宝玉处并无酒席,日间有一桌碰和客人,此刻已经去了,故招接士诚等在大房间内请坐。阿金送过香茗,宝玉便先问士诚道:“胡大少, 啥落长远勿来介?害奴牵记得 呒那哼,阿是为奴前头待慢仔 佬?”士诚道:“ 不对不对,我前几月到杭州去的,直至前天才到这里呢。” 宝玉又问道:“ 格两位大少姓啥?奴从前像煞 会过歇。”士诚道:“ 这一位是我的朋友姓史,那一位是我的堂房二弟,你果真没有见过的,怪不得你不认识呢。今日因为史大少羡慕着你,所以带他一同来的。”宝玉听了,斜睃媚眼,向着发贤一看,颇觉有些面善,却因他换了一身时式的新衣服,想不到就是那日在味莼园遇见的这个痴子。故尔轻移莲步,低试娇声,走至二人跟前,先叫过了“胡二少”,方向发贤殷勤致问,叫了一声“史大少”。
斯时发贤初入花丛,如在云里雾里,见宝玉房中的摆设,般般精雅,件件新奇,有许多目所未睹等东西,仿佛身登蕊阙,路入桃源,不觉东张西望,把神都看出了。今忽闻宝玉叫唤,慌忙立起身来,对着宝玉点点头,拱拱手,回叫了一声“ 大先生”。引得宝玉笑了一笑,又复定睛细视,方知即是前天见过的,一些不差。更想起在园中看我的形状,刚欲放声大笑,忽又勉强忍住,恐防士诚面子上不好意思,故含笑说道:“史大少客气,请坐 ,勿然要拿奴折煞哉 。” 发贤翻有些局促不安,红肿着脸,依旧坐下,皆由未经阅历所致。
宝玉见他这副样儿,分明是个曲辫子,并非宦家子弟,鬼头鬼脑,无一毫大方气象,先已看轻了一半。既而宝玉又问道:“史大少格公馆,勒浪落里搭介?”发贤不惯说谎,且以为宝玉屡向我笑,必然有情于我,我何必信口开河,说那拉天的大话呢?况他与戏子尚且姘识,我究竟是清白生意人,不妨老实说与他听的。故答道:“我一人在上海,并没有什么公馆,就住在一爿钱庄店里呢。” 宝玉点着头,也不再问,仍回到士诚身旁,说道:“ 格位史大少倒好白相格,人倒野老实笃。” 士诚尚未回答,发贤听了,更是摇头摆尾的得意,只道宝玉真真称赞,便渐渐的放纵,不似初来的拘谨了。那知宝玉口中虽如此说,其实心里在那里讨厌他,因他语言无味,面目可憎,不脱乡下黄土桥的笨态,纵年纪刚在二十左右,如何看得上眼?翻怪士诚滥交,带领这样人来。然面子上丝毫不露,依旧应酬得四面周到,即士诚也未窥破,漫说发贤是个昏迷的痴呆子,本属惹厌当知己,肉麻当有趣,怎识得宝玉的风色呢?
话休烦琐。当时士诚因宝玉说他老实,也笑道:“我看史大少未必老实,若果是老实的人,怎么想慕及你,肯到你这里来呢?” 宝玉道:“只怕勿对格 ,是胡大少牵俚得来格,牵坏仔末,看 罪过勿罪过嗄?” 士诚道:“冤枉冤枉,我要牵坏他做甚,今被你这样说,幸而我脸上生着两个鼻子管,不然,岂不要气死吗?你也不问问明白,到底是我牵他来的呢?还是史大少自愿到此,托我带领引见的?我现下不须辩得,你自去问史大少,就知道了。”
宝玉方欲来问发贤,有意与士诚取笑,发贤急为辩白道:“今日实在我托他的,因大先生这里我是初次进谒,所以恳求他引领呢。” 士诚不等宝玉回答,先说道:“如何如何?现令他自己招承,你可相信了吗?只是我白受这场冤枉气,把我的兴致都消尽,我还坐在这里则甚?我要去了,失陪你们二位了。” 说罢,假作起身要走,被宝玉伸手拉住,说道:“末总实梗格,奴搭说 说白相相,冤枉仔 一点点, 就要发恨性哉,拿奴恨得呒淘成,像煞肉才咬得脱,马上就走, 要脱嫌做得出 。” 发贤亦当士诚动气,真要走了,急急挽留,呆头呆脑,代宝玉招陪不是,向士诚作了两揖。引得士诚及道诚、宝玉等无不暗暗匿笑。
宝玉又说道:“倪便夜饭也端整好勒浪哉, 就算认真怪奴,亦要用仔点勒去格。”旁边阿金接嘴道:“ 大先生当俚真格,俚是像煞有介事,有心勒浪装腔做势呀。”士诚被阿金说穿,微微的笑了一笑。惟发贤一人没有看见,复向士诚说道:“士诚兄为着小弟受了委屈,弟实在过意不去,拟明晚在此摆酒,一来谢谢我兄带携之德,二来消消冤枉之气,未识我兄肯赏光吗?”士诚听说,虽知发贤做个小伙计,那有许多闲钱?然此话当着宝玉面说的,既不便说穿他,又不好拦阻他,故将一双眼睛对着道诚看了一看。道诚怎么不懂?只把头点了几点,似乎说道:“你不要管他,他在着迷之际,即使拦阻也不听的,倒不如慨然答应的好。” 士诚会意,答道:“我是与宝玉顽笑,何尝动什么真气?怎要费史兄的钞,明夜请我们兄弟吃酒呢?” 发贤道:“ 只有一件事,还要费我兄的心,代邀几位朋友才好,不然,只有现在三人,怎吃得下这一台酒呢?” 士诚道:“这个容易,自当代劳。”说着,又向宝玉嘱咐道:“明晚史大少要在这里摆酒请客,可取笔砚过来,让史大少开一张菜单,预先好定下去呢。” 谁知宝玉不甚愿意,并不贪图他照应,因看出发贤举止行为,不像是个有钱的富商豪客,又非膏粱纨 子弟,且品格粗疏,相貌卑陋,一无可取,料定将来必然漂帐,本想用言推托,死了他一片痴心,既而转了一念,士诚面上不好看相,譬如我结交他一台酒,究属有限,落得做个人情,慷慨应允的好。你想宝玉这双眸子,利害不利害?所以,海上花从中独推他为斫轮老手,操纵有术,措置裕如,洵足当“九尾狐”三字名称。
闲话少叙。斯时宝玉虽然答应,却不向发贤称谢,仅唤阿金取过文房,端整在桌儿上面。发贤不会点菜,也托士诚代写毕,又讲了一回闲话,见阿珠端了便夜饭进来。宝玉请三人用酒,惟与士诚应酬敷衍,也不十二分亲热。士诚已知其意。只有发贤开怀畅饮,以为此刻这席便夜饭,定是为我而设的,纵面子上未免与我疏淡,大约因初次会面,有些不好意思罢了。
少停三人用过酒饭,闻有人叫宝玉堂差,士诚就拉着发贤、道诚回去,发贤依依不舍,犹向宝玉谢道:“今夜蒙赐酒饭,多谢多谢,惊吵惊吵。我们要去了,同你明日会罢。” 宝玉听了,一发可笑,从未闻堂子中顽耍,用着“惊吵”两字,故觉得新鲜异常。宝玉不便以言相答,惟送他们三人至楼梯跟首,说几句“ 待慢,对勿住” 的套话。发贤又想要开口,被道诚拉了一拉,方才止住,跟着士诚等走到门外,各雇了一部人力车回去。
不谈士诚归家。且说发贤与道诚回店,已是十一下钟了,彼此安眠。别无紧要书说。到了明日午后,又向经手说了两句鬼话,仍同道诚来至士诚家中,即问今夜客人可曾代邀几位?士诚道:“这到不须虑得,少停到了宝玉家,由我出面,写几张请客条,差相帮各处一邀,谅有几位来的,此刻何须急急呢?”发贤唯唯,就要拉着士诚前往,士诚因时尚早,推说更换衣服,进里边俄延了半晌,方始出外,与发贤、道诚齐至宝玉那里。
宝玉不过照例接待,因发贤甚是惹厌,故不与他相亲相近,仅靠着士诚讲话。偏是发贤毫不知趣,硬轧在中间插嘴,而且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