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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黛玉同阿金出了金隆,上车直到丹桂。见戏已开台,做到第二出了,把戏单一看,好得月山的戏排在第五出,做完时光尚早。黛玉是无心看戏,巴到第五出开场,方才有些兴致。惟这出《 长坂坡》 极长,足有半个时辰,始见月山进场。又换了一出花旦戏。黛玉正在观看,来了一个茶房,说道:“请奶奶走罢。” 黛玉把头一点,起身同阿金就走。走至门前,见月山已在那里,把手一招,同上马车。这部车就是黛玉坐来的,那个马夫却与月山认识,预先已知照好了,故此三人都上车,即风驰电掣而去。正是:
娼妓每多淫且贱,世人幸勿爱而贪。
欲知黛玉与月山姘识后怎能出得杨家,请观下回详述。
九尾狐
第十回 漏泄春光下堂求去 偿还夙债赁屋迁居
却说黛玉与月山同车,幸在晚上,所以一时无人识破。因月山住在法界,那马车向南而去,不及一刻工夫,早到月山家中。月山引领上楼。好得月山并无家小,只用一个天津人,不须防别人碍眼,尽可以放浪形骸。黛玉到他房中,无非春风一度,同上阳台。其中细情,谅看官们大家晓得,不劳在下表明。况这样龌龊之事,若要细细描写出来,不但污我笔墨,而且有关风化,势必受人指摘,将一部好好的小说比作淫书,有干禁令,故我把这段情节略表几句,就算交代了。总之,黛玉淫贱,私与伶人姘识;到后来甘心作娼,终老烟花,不得收成结果,也是自作自受,我且表过。
仍说黛玉、月山二人事毕之后,犹自唧唧哝哝,说不尽的恩爱。其时阿金坐在外房,守候良久,晓得时已不早,即便低声唤道:“奶奶阿要去罢?辰光已经弗早,足足有毛两点钟哉,再勿转去,拨勒老爷晓得仔,查问起来,叫我哪哼回答介?我是担当勿起格 !” 黛玉听了,只得整顿衣裙,把鬓脚刷一刷光,然后开了房门,与阿金走下楼来。月山随后相送,黛玉又叮嘱几句,无非叫他不要泄漏风声,不要将我抛撇。月山唯唯答应,送至门前。黛玉同阿金上车,又交代马夫切勿声张,赏了他二十块钱。
那马夫贪图赏赐,自然不在外边谈论了。黛玉到了家中,以为人不知,鬼不觉,成就这件美事,颇为得意。但不能尽长夜之欢,未免有些缺憾。终须想个计较,出了此处樊笼,方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称了自己心愿。不然,幽期密约,夜夜跋涉奔波,非惟来往不便,而且久而久之,难免风吹草动,弄出事来。黛玉想到其间,把一天欢喜又变做了愁闷,呆呆的坐着出神。阿金在旁见他这般形景,早已猜透他的意思,说道:“奶奶困罢,三点钟也敲过格哉。念头末 去想俚。随便啥格事体,出路有路,呒不预先料定格 。奶奶 想阿对?” 黛玉听他一说,果真不差,就把愁闷消了一半,向阿金说道:“ 也去困罢,明朝 晏(晏读俺)点起来末哉。”阿金答应,自去睡了。
今夜黛玉身子松爽,异常疲倦,撇去了胡思乱想,自然一横就着。直睡至午后起身,犹觉神思昏昏。阿金伏侍他梳头,忽然说起一件事道:“奶奶,我今朝早晨头,走到楼下底去,听得倪道伙里勒浪讲一件新闻,说是老爷转来讲格,的确是真格呀!”黛玉道:“啥格新闻介?真来勿真,也 说出来 。”阿金道:“我来告诉,就是抛球场蔡家(家读夹)里格姨奶奶,前日仔夜里向,带仔一个大姐来逃走脱哉呀!” 黛玉道:“说明白 ,阿就是蔡谦良旧年八月半讨格金巧林介?” 阿金道:“正是正是!蛮对蛮对!金银首饰卷仔勿少去笃!据说有格物( 读末) 事,才是预先运出去的。难末到仔昨日,蔡家里格位老爷差仔几化下底人到四面去寻,落里寻得着?只少拿租界要翻转来,总归影迹全无。勿知明朝阿要报捕房格 !”黛玉道:“ 勿是奴说现成闲话,奴老早晓得俚要逃走格哉。不过实梗样式逃仔出去,弄得出头勿得,除脱到别场化去躲避,呒不别格方法。叫奴末勿实梗格,要出去末,老老实实,对俚当面说明白仔,勿怕俚关杀仔奴 。” 阿金道:“ 错是不错。不过格种事体,要做出来看格,好说明格自然说明,勿好说明格 也实梗说明白仔。就算让 出去,弄剩一个光身体,一点物事弗许拿,哪哼出去过日脚介?” 黛玉听他议论,也是有理,惟我另有主意决不与那巧林一样的。
两人谈谈讲讲,不知不觉,天又晚将下来。等到用过夜膳,仍到那边去看戏,顺便做这件不端的勾当,直至一两点钟方始归家。夜夜如是,一连有两月光景。外面的风声慢慢的吹将开来,一人传十,十人传百,渐渐传到杨四耳中。杨四本在那里疑心,为因黛玉夜夜出外,须至二三更天方才回家,已猜他必有外遇,否则单看一本戏,看到十一点半钟,应该要回来了。杨四原拟想盘问他,又怕他寻事吵闹,故此忍耐下去。今耳中听得这句说话,又被朋友冷言讪笑,不觉忿火中烧,再也耐不住了。
那天到黛玉房中,见黛玉起身未久,刚正洗过脸,阿金伏侍他梳头。杨四即在妆台旁坐下,黛玉不免叫应了一声,尚未开口说话,杨四先将面孔一扳,忿忿的问道:“你这几天可在那里看戏吗?” 黛玉答道:“奴除脱仔看戏,也呒不啥格正经 。况且奴格看戏末,皆为 勿来陪伴奴佬,奴所以借俚消消闲罢哉。 阿是还勿许奴格勒?” 杨四一听,鼻子里哼了几哼,冷笑道:“ 只怕你不但去看戏,还要与他们串戏呢!” 黛玉听他话里有因,必定走漏消息,“ 我不如与他斗口,弄得恩断义绝,然后下堂求去,彼必乘一时怒气把我休出,岂不是好?” 心中打算已定,故先撒娇撒痴的哭道:“勿知落里格杀千刀,搬弄格种是非!奴是坐得正,立得正,那怕搭和尚、道士合(音曷)板凳,也呒啥要紧格,亦叫做真金勿怕火,凭 哪哼冤枉末哉。不过 冤枉奴, 阿曾拿着啥格凭据格? 阿曾看见奴姘人介?”说罢,把自己头发披散,蹬足捶胸的大哭。阿金假作在旁解劝,说道:“老爷是瞎说说呀,奶奶当俚真格。” 黛玉只是不睬,仍旧带哭带骂,闹个不休。那知杨四愤恨已极,任凭他大哭大骂,依然把台子一拍,咬牙切齿的发话道:“难道目今的戏改了章程,夜夜要做到两三点钟吗?即使别人说你坏话,是冤枉你,难道我的至交朋友与你都有仇隙,个个要冤枉你吗?况照这样的行为,本不配住在我家,就冤枉了你,也不打什么紧。”说着,又冷笑了几声。黛玉闻言,知事决裂,索性与他争吵,让他发放我出去罢。遂止住了哭,高声说道:“ 说奴勿配住勒间搭,格是 明明赶奴出去 。奴若硬要住勒里,一来末带累 格名气,二来末要害 受气,三来末奴有啥格面孔对别人介?不过有一句说话,要搭说明白格,奴出身末贱,进仔唔笃格门,也是 用花轿迎娶格,勿比啥格轧姘头,测测默默走到间搭府浪。故歇 冤枉奴,赶奴出去,奴格物事,仍旧要带仔勒走, 说奴是卷逃,学唔笃好朋友笃屋里格样,所以告诉拨勒 听听。”
杨四听他一大篇的话,并无半句哀求,认自己的不是,央我收留,反扼住我的说话,口口声声只要出去,可见他心肠已变,不受我管束的了。我若硬留住他,他一定不安于室,把臭名四处传播,教我有何面目立于人前?仔细算来,究竟银钱事小,名誉要紧,由他出去的好;不然,久后生变,非但害着自身,而且累及子孙,反为不美。至于他的衣服、首饰、东西,虽是我买与他的,约值七八千金。我如今要他拿出来,也不怕他不还,但他吵吵闹闹,必有一番争竞。若将此事传扬开去,愈觉不好听了。横竖我家财充足,这些究属有限,不在乎此。譬如我别处用掉,何必寻此气恼,伤了自己身子呢?惟所恨者,自己没有眼睛,娶着这样淫贱之妾,岂不被人耻笑?然事已如此,气也徒然,不如耐住性子,打发他出去就是了。故又开言道:“我年纪已将半百,留你在此,岂不耽误你的青春?你既要去,我也不来阻你,你的细软东西尽管随身带去,其余粗笨木器却一件不许搬动,免得旁人见了太不雅相,别生许多谈论。谅照这样,你也算得如意了。”说罢,抽身要走,却被黛玉一把拉住,又装着呜呜咽咽的说道:“奴搭 轧仔一年光景,究竟呒不十二分差处, 啥能格薄情,拿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