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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4莱蒙特:福地-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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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街很象一个垃圾箱,里面装满了这座大城市的残渣碎屑。
  尤焦走得很急,这时候他走进了一栋没有抹上泥灰的房子。这栋房从阁楼直到地下室的所有的窗子,都亮起了灯光,仿佛灯塔一样。栖息在里面的人群都在大声地喧嚷着。
  在一个充满难闻的气味和满地都是泥泞的黑古隆咚的门厅里,尤焦摸着一条脏得发粘的栏杆迅速往下来到了地下室。这里是一条没有铺上地板的长长的走廊,堆着许多垃圾和农具,地上到处都是烂泥,还有人们的喧闹声和臭气。一盏闪闪发亮的小油灯在天花板下散发着煤烟。
  他通过路上横七竖八摆着的障碍物,一直走到了走廊的尽头。
  这时候,一股地下室的热空气冲他涌来了。这股空气不仅散发着臭味,而且带来了那在刷白了的墙上流动着的棕黄色的水的湿气。
  一群孩子跑过来迎接他。
  “我以为你今天是不来的?”一个瘦高个子、驼背的女人喃喃地说。她的带绿色的面孔陷了下去,眼睛又黑又大。
  “我来迟了,妈妈!因为博罗维耶茨基、布霍尔茨的经理在我们那儿呆过,我不敢马上走开。爸爸不在?”
  “不在。”她低声回答后,便去小壁炉上做茶。这个壁炉是用铁丝挂着一块布和房间隔离开的。
  尤焦跟着她走到那块遮布的后面,放下了他随身带来的粮食。
  “今天我从老头那里拿了一个星期的工钱,妈妈把它收下吧!”
  他掏出了四个卢布和一些戈比。一个星期他能挣五个卢布。
  “你自己一点也不要吗?”
  “妈!我什么也不需要。我感到遗憾的是,我还挣不到妈妈所需要的那么多钱。”他说得很直率,他的胆小这时全都没有了。
  他将面包切成一块块,又想要回到房里去。
  “尤焦!我的儿呀!我亲爱的孩子呀!”妈妈抽抽噎噎地低声叫着。她的眼泪就象豆粒似地流在她瘦小的脸上,掉在依偎在她怀里的儿子的头上。
  小伙子吻了她的手后,高兴地转过身来,看了看家庭的其他成员,他们坐在一个小格子窗下的地面上,窗子外面就是人行道。这里一共四个孩子,从两岁到十岁,都在默不作声地玩着。还有一个比他们大的十三岁的少年躺在床上,他患了结核病,他的床和墙保持了一点距离,是怕墙上的湿气浸湿了被褥。
  “安托希!”尤焦探过头来,瞅着那副苍白而略带绿色的面孔。孩子躺在一床色彩斑斓的被子里,用一双亮晶晶的、一动也不动的眼睛望着他,好象就要悲惨地、默默地死去。
  病人没有回答,他只动了动嘴唇,一双灰色的但仍闪耀着光芒的眼睛依然在凝视着他。然后,他用他的消瘦的指头,以孩子式的温存抚摸着尤焦的脸,这时在他紫色的嘴皮上也掠过一丝苍白的微笑,就象萎谢了的花朵在笑着,使他那呆滞的目光也显得活跃了起来。
  尤焦坐在他的身边,把他的枕头放好之后,便拿出了自己的小梳,开始梳理他那乱七八糟粘在一起、象丝一般软绵绵的光亮的头发,问道:
  “安托希,你今天好些吗?”
  “好些。”他低声说道,眨巴着眼睛笑了起来。
  “你不久就会好的!”
  病人高兴地弹了弹手指头。尤焦由于自己健壮的体魄,也全不感到弟弟的病对他的威胁。
  安托希的肺病自他全家两年前从乡下搬来罗兹后,由于贫困的煎熬,便日趋严重,特别是他近来又染上严重的流行性感冒,病情就更趋恶化了。母亲每天在他身旁愁眉苦脸,弟弟妹妹越来越不说话了。只有这纺织机的嘎哒嘎哒的响声永不停息,日日夜夜把他头上的天花板震得发抖。渗透了墙壁的潮湿,邻居的喧闹和在邻近阁楼上经常发生的吵架在无情地摧残着他,尤其是他最能意识到的全家与日俱增的贫困使他受到最大的打击。
  孩子很懂事,特别是他们全家遭受的不幸和他的拖延时间的病使他更加成熟了;此外他还很好静,富于幻想。
  “尤焦,田里已经发绿了吗?”他低声问道。
  “没有,今天才三月十五。”
  “真遗憾。”他的眼里显出了忧郁的神色。
  “再过一个月田里就会全绿起来的。到那时候你病好了,我们把同学们找来,一起去玩。”
  “你们自己去吧,爸爸、妈妈、卓希卡都去,阿达希①也去,大家都去,大家!可是我不去,不去。”他把头摇晃起来了。
  
  ①阿达姆的爱称。
  “如果是大家,那你也和我们一起去。”
  “不,尤焦!那时候我已经不能和你们去了。”他说得很慢,哭起来了。他的胸部由于连声的呜咽而不停地起伏着。他想保持平静,但是不能,因为他的象珍珠一样的眼泪已经大颗大颗地流出来了。他把一双泪眼瞅着那使他感到可怕的幽暗的地方,他的嘴唇也微微地努动着。凶神恶煞们所带来的恐怖好象在迫使他不得不逃跑一样。“尤焦,我不愿死呀!我不愿,尤焦!”他在嘟嘟囔囔地说着的时候,一阵可怕的痛苦好象把他的心都撕碎了。
  尤焦用手抚摸着他,为了不让母亲看见,他还用身子把他遮住,同时设法使他高兴。
  “你不会死的,大夫昨天对妈妈说了,最迟在五月你就会痊愈。你不要哭了,妈妈会听见的。”他低声对他说。
  安托希得到了一点安慰,便马上擦干了眼泪,久久望着他近旁的一块帘子,在帘子的那边就是他的妈妈。
  “如果我恢复健康,我就到卡焦舅舅那儿去过夏天,对吗?”
  “妈妈已经给舅舅写信去了。”
  “六月,正好小野鸭也长肥了。你知道吗,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在我们的水塘里划船,你和瓦利茨基打了几只水鸭,那儿的景色真美呀!后来就剩我一个人,我清清楚楚听见了牧场上叮叮当当的镰刀响声,我想去看看我们的牧场。”
  “你会看到的。”
  “可是它已经不是我们的了。你知道我是怎么从那匹马上掉下来的吗?爸爸还打了我一顿。我当时不愿意说,说了马切克就会挨耳光子。可是马切克是有罪的,他没有把肚带扣紧,因此马鞍缠在我的身上,我就非掉下来不可了。要是骑爸爸的马我就不怕,你看,我给它戴上马络,用大绳子拉得紧紧的,这样它的头抬不起来,单用后腿也站不起来,然后再用鞭子轻轻抽它的腹部,它就会好好走的,对吗?”
  “啊!可能会好好地走,可是你拉不住它,它的嘴很硬。”
  “我拉得住它,尤焦!我是这样地拉住它。”他开始做手势,好象在扬起马鞭子,然后又使劲地皱着眉头,巴哒着嘴唇,把头斜到了一边,仿佛使身子适应马的动作。
  他脸上的红伤疤也变得更红亮了。
  “尤焦!我们走吧!”孩子们聚集在床边叫唤道。
  “你们也要去?可是是坐车去呀!”他很认真地回答说。
  “坐车,坐马车!”小女孩嘁嘁喳喳地叫着,把她那象麻一样光亮的小脑袋紧紧靠在尤焦的膝盖上,用她充满了高兴神情的蓝色小眼睛不断瞅着哥哥们。
  “嗨!这儿!”胖男孩吆喝起来。他这时推着他跟前的椅子,将妈妈系围裙用的皮带当做马鞭,使劲地抽打着它。
  “你也走吗?大家都走,伊格纳希、博莱卡和卡焦。”
  “妈妈给我们穿衣,我们到教堂里去,对吗?尤焦!”
  “尤焦,我知道教堂在哪里,去那栋房子有去磨房那么远,我们要走很久。那里有人演奏风琴,嗡嗡地响呀!人们手里都拿着棍子,每根棍上顶着画上了各种图案的头巾。他们还啊啊啊地唱歌呀!”他于是唱起他听到过的宗教歌曲来,还从房里找来一把扫帚,将一块被安托希吐出的血玷污了的头巾挂在上面,在桌边一本正经地迈起步子来。
  “博尔焦,你等一等,我们就把这儿当成一个教堂。”大女孩吆喝道。于是大家马上拿出了自己随身带的东西把头遮住,从抽屉里把书拿了出来。
  “我是神父。”他们中最大的、九岁的伊格纳希叫道。
  他把围裙系在头上,戴上了妈妈的眼镜,打开一本书,开始细声细气地唱了起来。
  “永生永世①。”
  
  ①原文是拉丁文。
  “阿门!”孩子们也不停地以歌声回答,围绕桌子十分肃静地走着。
  当走到桌子的每个角的跟前时,他们就要歇一下。这时候神父便跪下来,唱着歌表示和他们告别。然后他们继续前进,虔诚地唱着他们在儿时就学会了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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