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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观点是:‘贵族有责’,今天变成‘百万富翁有责’了。”
“一个愚蠢的、虚无主义的观点,这与我有什么关系。他们要饿死,就让他们死掉吧!总有一部分人必然是一无所有的。谁也没有给我一文钱,我一切都得自己安排,自己创造,我为什么要给别人呢?为什么?谁能证明我应该?我把钱给谁?给那些挥霍财产的老爷吗?见他的鬼去吧!你们都想要,可是谁都不想工作。你们中有没有象我这样的人,来到罗兹,参加劳动,象我这样,挣得一笔财产呢!为什么没有?因为你们这个时候搞革命去了……哈!哈!堂吉诃德们!”布霍尔茨轻蔑地在自己的脚上啐了口唾沫,笑了很久,感到从没有这样高兴过。
卡罗尔在房间里徘徊。他虽然五脏六腑都快要气炸了,但他依然沉默不语,装成闲若无事的样子。他什么也不愿说,因为他知道他不能说服布霍尔茨,也不想结怨于他。
布霍尔茨注意到了自己给博罗维耶茨基造成的不快,因此他便慢慢讲些他自己感到痛苦的事情,有意用这个激励卡罗尔。他喜欢卡罗尔,他想如果他能使卡罗尔也感到痛苦,能打动他的心灵,那么他所讲的就会给卡罗尔带来极大的愉快。
布霍尔茨几乎躺倒在安乐椅上,他的一双放在炉里不断喷射出的火焰旁的脚几乎被烤熟了。他时时刻刻都用拨火棍拨着炉里的火。他的浅黄色脸庞使他看上去好象一具摊开了的死尸。在这个脸上,只有一双表现出气恼和轻蔑神色的血红的眼睛放射着光芒。他的由几根稀稀拉拉的白头发覆盖着的圆圆的头,在黑沙发的衬托下,看起来十分明亮。
他没有闭上嘴,而是越来越发狂似地对所有的东西吐唾沫,跟什么都乱碰乱撞。一忽儿他象一尊被缠上了破衣烂衫的偶像,睡在自己金光闪闪的神庙里的千百万金元之上,以这个对所有的人进行嘲弄,同时讥讽弱者,蔑视感情,看不起整个不具有千百万金钱的人类。
直到仆人来叫他吃午饭,才终止了他的这些行动。
两个仆人把布霍尔茨从沙发上扶起来后,把他抬到了他的住宅另一边的餐室里。
“你听得懂我的话,你是个聪明人。”他对走在他身旁的卡罗尔喃喃地说。
“你所有的话都很有意思,我以为这是一分研究百万富翁病理学的好材料。”他看着布霍尔茨的眼睛,严肃地说。
“你别那么点头哈腰的!”他对一个从左边送饭来的仆人吆喝道,还用一根棍子打他的脑袋。“博罗维耶茨基先生!我很尊重你,把手伸过来吧!我们互相了解,我们可以很好地生活在一起,你要常常想着我呀!”
布霍尔佐娃已经在餐室里了。仆人把她的丈夫安顿在桌子边后,他吻了他的头,然后把自己的手也伸给他吻,坐在他的对面。
大夫也在餐室里,他第一个走到博罗维耶茨基的身边,作了自我介绍。
“哈梅施坦,尤利乌什·古斯塔夫·哈梅施坦博士。”大夫摸着他的披满了半个胸脯的苧麻般的大胡子,着重地再说了一遍。
“一个类似疗法和素食疗法的大夫,这个蠢家伙一年要花我四千卢布,抽我的好烟,说什么或者把我治好,或者我会死掉……”
大夫想要反驳,可是布霍尔茨的妻子开始轻声地请他进餐,不一会仆人们就把菜肴送来了。
谈话用的是德语。
“先生吃素吗?”哈梅施坦把胡子从桌布下面拉了出来,因为它和桌布缠在一起了。
“不,先生!我是一个对一切都讲究独立自主的人。”博罗维耶茨基酸溜溜地回答,他觉得这个有着一张大肚皮、一副大脸和一个就象刚刚洗净的锅一样的大秃头的形象看起来不是滋味。
哈梅施坦的身子感到不耐烦地动起来了,在他的往外突出的蓝眼镜的下面,露出了表示鄙夷的目光。他干巴巴地说:
“每个真理一开头总是要被人嘲笑的。”
“你在罗兹有很多信徒吗?”
“我的狗长了疥癣,因为兽医不给它们吃肉。”布霍尔茨讥讽地说。他虽然坐在桌旁,但除了燕麦饭泡牛奶外,其他什么也没有吃。
“罗兹是什么,全波兰是什么,野蛮!”
“那么你为何来这里?回乡种田不是挺好吗?”
“我写了一本关于素食的书,书名叫《自然饮食》,我可以送你一本。”
“谢谢,我高兴读,可是我怀疑,你是否收得下我这个徒弟。”
“厂长先生当初也曾这么说过,可是现在……”
“现在你很蠢,我的哈梅尔,因为你不懂得一个人病了,如果全部愚蠢的医学都帮不了他,他会去找羊倌,去找克内普神父①,最后甚至求助于你的电疗、类似疗、素食疗和砒霜疗法。”
“因为只有这种疗法才能奏效,因为类似疗法的原则:类似的病用类似的方法治疗②对人的体质来说是最适合的,是唯一真正的原则。厂长先生也认定了它对自己是最好的疗法。”
①泽巴斯泰因·克内普(1821——1897),德国著名的江湖医生,曾从事水疗和其他自然疗法,是一系列关于这个题目的普及读物的作者。——原注。
②原文是拉丁文。
“至今是这样,如果以后情况变坏,那么可以肯定,我要用棍揍你,把你和你的全部牛皮话扔到梯子下去。”
“谁揭示新的真理,他就会受到痛苦的赏赐。”大夫吹拂着牛奶感伤地唠叨起来。
“算了吧!你得到了四千卢布的报酬,你油光满面就象一盏灯样。”
大夫把眼睛朝上看着,好象他在呼吁天花板证明他吃了多少苦头。随后,他依然吃着麦米拌牛奶。
仆人将一盘橄榄油凉拌菜和一盘土豆摆在他的面前。
大家不说话了。
仆人们象影子一样无声无息地闪来闪去,留心着谁还需要什么。
一个仆人站在布霍尔茨的身后,随时在他所看的地方把东西递给他。
“蠢东西!”如果这个仆人递慢了或者递得不好,布霍尔茨就要骂人。
坐在桌子另一边的布霍尔佐娃完全没有参加谈话。
她用门牙嚼食,吃得很慢,两片苍白的嘴唇笑起来就象一个蜡面人。她用一双痴呆呆的眼睛望着博罗维耶茨基,不时把装饰她的鬓白头发的花边帽子戴上,这鬓发披在她黄色的、干瘦的和陷下去了的脑门上,梳得很平整。她还用她满是皱纹的黄色的小手,抚摸着站立在椅子扶手上毛色十分鲜艳的鹦鹉。
当她需要什么时,她就对仆人点头示意,对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地说话,或者打着手势。她象一具木乃伊一样地坐着,只有一些迟钝的、机械的、持续很久的动作才证明她还活着。
午饭很平常,是德国方式的,肉很少,但有很多素菜。
餐具也很一般,可是镀金技术在它们上面运用得不错。磁制器皿被烧成犬牙交错的形状,在杯盘的边上还画着一些小小的鸽子。
给博罗维耶茨基送来的只有白兰地酒和几种葡萄酒,布霍尔茨亲自给他斟酒,规劝他说:
“喝吧,博罗维耶茨基先生!这是好酒。”
午饭结束时,大家索然无味,没有说话。
笼罩一切的寂静使人感到烦闷,只有那鹦鹉由于在桌上什么也捞不到,不时喊着“蠢东西”。布霍尔茨冲仆人也喊出了同样的话,这声声叫喊在这个可以容纳两百人的大餐室里,几乎四面八方都响起了回声。餐室里摆设着以古德意志形式雕刻的黑橡木厨柜和同样形式的凳子。
一些面对着工厂围墙的维也纳式大窗子所能透进来的光线不多,仅仅可以照亮他们进餐用的这张桌子的一边。桌子的其余部分就沉没在铁锈色的昏暗中了。在昏暗中,只看得见一些仆人象黑影一样,时时浮动。
太阳光从窗子的侧面射了进来,在半边桌子上撒下了一片红彤彤的落日的余晖。
“遮住!”布霍尔茨叫唤道。他不喜欢阳光,却爱看那电光闪耀的枝形灯。
午饭终于吃完了,卡罗尔非常高兴,因为他在这寂静和憋闷的气氛中已经感到要睡觉了。
老女人又一次吻着丈夫的头,把手伸给了他,然后又机械地伸给了博罗维耶茨基。卡罗尔没有坐多久,他低声和丈夫说了几句话,看到布霍尔茨在沙发上打盹,也没有和他告别就走了。
餐厅里完全空了。只剩下睡在沙发上的布霍尔茨和一个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等着他点头召唤的仆人。
博罗维耶茨基来到了街上,由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