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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接电话。你说她同我出去一会儿。今晚所有的电话都由你接。”
“如果半夜打来呢?”
“不会那么荒唐吧?不过我们可以把电话关了。”
我说好吧,你可真够仗义的。
我去过健美中心。跳操者们穿着紧身的健美服。乳房和臀部主宰世界。周围是
男人在看,面目冷漠,心情激动。当时我想这哪里是在跳操,完全是在跳性。
我看着王静。她本人是严肃生活者,严肃得近乎保守,但掩护起朋友来却这般……
宽松。
时代真是不同了。
王静去洗澡时我飞快地呼了吴越。她立即回了过来。
“没给你惹麻烦吧?”我问。我想念她。刚分开就想念。
“没有。他早就睡了。”
“呀——”我吓了一跳,“你的电话机——”
“噢,这是客厅那部。”
“哟,装两部电话。”
“串起的。”
“呀——”我更吓一跳,“你不怕他——”
“不会,不会。”她的声音非常安详,“这个我知道。”
我放下电话,心里不是滋味。这么说她先生是个很有教养的人。文明人;而且
非常信任她。她在滥用他的信任,而我在伤害我的同类。不过也可能是他对她已漠
不关心。这么一想我坦然了。
次日上午我同吴越在石桥大街上碰了头。这是公事。我们去征求擦鞋工的意见。
这是吴越的点子。一、统一制作一批擦鞋箱,上印鲜花足履净的广告。二、每
个擦鞋工配送一支喷剂,嘱其醒目地放在顾客脚边,擦完鞋后主动给顾客鞋里喷一
喷。
这个如果行得通,将是低成本高效应的广告。吴越显然是在替我的公司动脑筋。
这使我很感动,也加强了我对她的爱。
经过石桥大书店时,我一眼就发现书架上有我写的那本《无证据谋杀》,两本
排在一起,粉红色的,还比较抢眼,然而显然无人理会:它们整洁得像刚刚熨好的
西装。
吴越停下来等我。“怎么了?”她问。我想告诉她我是出过书的人,但这就得
告诉她我曾是一个警方。弄不好她会别扭。
我支吾道不知书籍上架有无广告方面的考虑。她说唔。我们来到擦鞋摊前,相
挨着坐下。
吴越的手放在椅子上,同对方就足履净喷剂的广告构想交谈。这是我们约好的,
由她去问。女人让人放心些……我突然发现吴越的手同我小说里那个杀死情人的女
人的手长得一样:又白皙又细腻如上等陶瓷,修长,。手指如笋,红色的指甲油闪
着炫目的光……只有如此美丽的女人之手才可以杀死男人。一切难看的女人之手是
用来养活男人的……我有点害怕。我想我应该将全部残留的《无证据谋杀》买光。
我不能让吴越在无意中获取了那种方法……这双手是可以杀死她丈夫,然后又杀死
我的。
擦好鞋,我们走到一处,将鞋弄脏,换个摊位又擦。如此几番,擦鞋工的心思
大致清楚了。
我说找个地方吃午饭吧,我知道有个地方的鱼不错。我们上了出租车。
那地方鱼是不错,但主要的离我父母近。吴越在同擦鞋工交谈时我打了电话给
我妈,说一会儿我要回来,同来的有一位生意伙伴,是位小姐。“她人很好,对我
很关心。”我这么一说我妈也就明白了。
“你们来吧,儿,”妈说,“我同你爹进趟城,我要买几袋燕麦片。”
这个店名叫黄辣丁。黄辣丁是长江中的一种鱼,小,又无肉,但熬场其味极美。
现在人工饲养,味道虽是逊色,但有了些肉,还是可取的。
我让吴越点菜。这人不显摆,实在,又能替人着想。她点菜比我点菜还省些。
我曾对她说我大钱没有,小钱不缺,放开点吧。她淡淡地说吃多少点多少吧,
自己人,而且大家都不容易。这让我很感动。
真的,公正地说,吴越有许多好品质。
她的工作作风也让人佩服。她踏实,仔细,尤其注意细节。
譬如她说:“我仔细计算过了,一只广告擦鞋箱,成本不超过十元;全市一千
只,不超过一万元。”
我很兴奋;但也有问题:“如果那些擦鞋工人不愿用这些漂亮的箱子呢?他们
口是心非怎么办?”
她说:“这个已经想好。每只箱子都有编号,由我们,啊不,由你们登记在案,
认箱不认人。用上一个月,给十元钱,第二个月给二十元。以此类推。”
我大吃一惊。“那到后来不成了天文数字?”
“放心!不用两三个月,你的鲜花,啊不,我们的鲜花已经形成气候,形成概
念,不用再找他们了。”
想想也是的。“那么还有个问题:怎样保证擦鞋工主动喷洒药水?又怎样保证
顾客接受喷洒?”
“当然不可能全部实现。但第一,肯定有一些要主动喷,有一些会接受喷。你
那广告词会起作用的。”她偏了头看我一眼,情深意长。
她说:“我们可以要求擦鞋工必须将这个喷筒一直放在箱子旁边。我们要抽查:
如果发现三次未加放置,本月奖金取消。”
我不停地点头……但我又想到一点。“会不会有的擦鞋工收取喷药费呢?如果
这样有的顾客肯定宁肯不喷。”
“泰阳,真是英雄所见略同。这个呀,我也问了那些人。他们说肯定有人要这
样做……不过我想这也没什么关系。因为我们的目的是提高药水知名度,不是真的
要给人医治脚病。”
我哈哈大笑,拿根指头点点她。
她也笑起来,亮光闪闪地看我一眼。“你想嘛,收费,可以衬托出这药水的价
值,而且提高了擦鞋工使用和宣传它的积极性。就算你不接受吧,你也被告知了一
次。真正担心脚臭的,多花几毛钱不会在乎。”
我又不停地点头。我眨已着潮湿的眼眶,说亲爱的,这个泰阳公司你来当总经
理吧,我就当董事长,最多兼个办公室主任,给你打杂。
她说泰阳你这人容易动感情。然后她兀自愣了一阵,说其实我也是的。
我没再言语。如果一个人总是同爱情一起工作,那多么好啊!
吃完饭我们走到街上,我站着不动。她问怎么啦?我说我爸妈就在这不远,来
都来了,我想去看看。
她说你去吧,我自己回去。
我说算了,我送你回去。
我们推让起来。末了我说明说了吧,我舍不得你。
静场。汽车唏唏哗哗来回;现在不准鸣喇叭了,一切都在肚子里。
她突然招来一个的土,说我陪你去看老人。
她上当了。这人善良。
我父母住在机关大院里。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所以长辈特别多。我想倒回去
十年这些长辈肯定会用侦察员的眼光看着我领了个不是妻子的美人儿回来,而且不
同我打招呼。但现在他们打招呼,自然而随便,对吴越则视而不见。所有的人都现
代化了。这很好。
我开了门,自然空城一座。我说他们一会儿就回来,遛腿儿去了。
吴越在玻璃板下看照片,说你妈年轻时好美啊,但你爸太丑了,又老。“谢天
谢地,”她看着我,“你像妈。”
“问题就在这里:由于她老人家一辈子心理不平衡,所以对儿子同女人的交往
抱赞助态度。
当年我妈是被组织劝说嫁给我爹的。我妈不敢说那人太丑,只说年龄相差太大。
组织说他是为了革命事业耽误了个人问题。那时管婚姻叫个人问题。
其实组织并没强迫我妈,但我妈自己想加入组织。就是这样。
当时我妈已暗暗有了男朋友。若干年后我见到了那个叔叔:那可真是一表人材。
那叔叔很怪,他冲我叫:“你是你妈的儿子?”
我当然是我妈的儿子,谁不是呢?
他问我妈的名字,我告诉了他。他没说话,用双手搓我的脸蛋。
回去后我对妈讲了这个奇怪的叔叔。妈说你别对你爸说这事。当天晚上她莫名
其妙地同爸爸干了一仗。
我妈嫁了我爸后就加入了组织,而且调了好工作。但是她闷闷不乐,问她为什
么不快乐,她总是说没有不快乐。
几年前她生了场病,以为自己要死,居然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其实一个女
人不喜欢男人又老又丑,是正当的想法。”
吴越听了这些,流下了眼泪。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