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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女王-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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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仲伯白了她一眼,说:“张沛这龟儿子根本就没去!我们几个在那瓜等了他半天!我都要走了,这个瓜娃子不知道从哪跑出来,还扯余飞的头发,把余飞惹毛了。”——他指了指刘全全。
    袁青山愣了愣,然后发现自己早就应该想到才对,张沛这样的人怎么会真的跑去让余飞打呢。她露出了一个微笑,看着岑仲伯狼狈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岑仲伯骂她:“你笑个屁哦!你知不知道你早就把张沛得罪了嘛?”
    “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他了?”袁青山脑子嗡地一下。
    “你说呢?”岑仲伯语重心长地说,“张沛是为了你妹才和余飞他们闹了的,上次在大坟包你居然都没站出来帮他,我们走了你还在那坐着,他怎么不气嘛!”
    ——袁青山怎么也没想到张沛居然是因为这样一直不理她的,她明明知道张沛不是为了袁清江跟余飞他们闹翻的,但她又说不出口这样的话,那些可以解释的话经过了一个漫长的暑假,都已经凋零了。
    她想大叫一声,却又笑了起来,她终于说:“他也太小气了嘛!”
    岑仲伯说:“他本来就小气,你还不知道啊?”
    “就是,就是。”袁青山笑得停不住,她想到自己一个暑假的千回百转,黯然神伤,想到自己下午哭湿的半张纸,觉得这简直是一场闹剧。
    这个张沛不就是她认识的张沛吗?她应该过去跟他说一声,说:“张沛,我错了,你不要生我的气了。”或者捶捶他的肩膀,或者拍拍他的脑袋,这一切就过去了。
    她真的笑了起来,刘全全还在床上呻吟着。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女人扑开人群进来了,她急冲冲地走到床边,问卢老师:“我们全全怎么了?谁打他了?”
    卢老师正在剪一块纱布,他慢条斯理地说:“冯老师,你不要着急,没事……”
    但那女人不管这些,她转过来环顾整个屋子的人,一把就抓住了岑仲伯,她说:“你!是不是你打我们全全?”
    女人长得很高,比袁青山还要高一些,穿着一件棕色的灯芯绒外套,烫着微微卷的短发,岑仲伯被她抓在手里就像个真正的孩子。
    她狠狠地问岑仲伯:“你为什么要打我们全全?你是哪家的娃娃?”
    “哎呀冯云芬呀!”还是卢老师放下纱布过来解了围,“人家没打你们全全,打你们全全的被钟镇西拖到派出所去了!”
    冯云芬这名字让袁青山觉得好像似曾相识,但她没来得及想出是在什么地方听到过,就看到冯云芬风风火火地放下岑仲伯,跑回去看自己的儿子了。
    她一边看傻子受伤的脸,一边摸着他的手,一边喃喃自语,没有人听懂了她在说什么。
    排球队的人都陆陆续续地走了,今天不用训练了,他们走的时候脚步轻快。袁青山也觉得应该走了,她拉了拉岑仲伯,岑仲伯点了点头,他们就要出去了。
    “小同学,”冯云芬这时候居然转过头来叫住了岑仲伯,她的脸还没有从悲伤中恢复过来,袁青山意外地发现她的眼睛有一对很大的瞳仁,就像是一双别人的眼睛长在了那沧桑的脸上,“小同学,”冯云芬说,“你姓什么?”
    “岑。”岑仲伯说。
    “是岑还是陈?”冯云芬又问了一次。
    “岑。”岑仲伯说了等于没说地又说了一次。
    “你爸是不是岑奇?”冯云芬着了魔一样说。
    “我不知道,我跟着我奶奶的。”岑仲伯冷冷地说,袁青山吃了一惊,她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事。
    “你爸就是岑奇,”冯云芬皱着眉毛感慨地说,“你长得跟他一模一样。以前我还在教书的时候,他跟我配一个班的课。”
    “你说的是哪个啊?”卢老师插话。
    “哎呀你不认识,他在这没教多久的书就走了。”冯云芬说。
    卢老师撇了撇嘴,继续给刘全全涂酒精了,他给了袁青山他们一个眼色,让他们快出去,大家都觉得傻子的母亲也不太正常。
    袁青山就和岑仲伯出去了,排球队的人已经走得干干净净,高中的人开始来上晚自习了,教室里面亮起来的灯看起来是那么陌生而神圣。
    袁青山说:“你爸真的在这教过书啊?”
    岑仲伯说:“听她扯。”
    袁青山要回排球场拿书包,岑仲伯要回教室拿书包,两个人就分开了。岑仲伯说:“你跟张沛不要吵架了,屁大点事情。”
    袁青山说:“我知道了。我开始又不知道他是因为这个跟我生气的。”
    袁青山走在回家的半路上,就觉得饿了,她想起来中午自己才吃了两个馒头,她又想起来,中午她一不小心把袁华得罪了。她不由感叹起来,为什么自己老是莫名其妙得罪人呢。她一边想,一边笑,她想,明天一上学她就去找张沛把事情说清楚。
    原来世上本无事的。袁青山深深地觉得了这个道理,她走在回家的路上,看着熟悉的小镇,这些道路上面散落着的都是她的回忆,细碎的,都过去了,在此刻都变得不重要了。
    已经有人在吃饭了,她闻到那还是回锅肉的味道,她的口水就出来了。她加快了回家的脚步,她知道父亲会在那等她回去,还有妹妹也是一样。
    她不知道的是,她踩上去的路面上,还有别人的回忆,旧的,新的,将要发生的,未曾发生的,一个人的悲伤叠在另一个的欢乐上,另一个的恐惧又挨着别的一些洋洋自得,她的脚踏下去,它们就烟消云散了。留下来的只有镇上的路,从南街走过去,再往前走,就能直直走到北街了。
    
    宣传员
    我想我们镇没有人知道宣传员平时都在干什么,或者说他住在哪里,靠什么为生,叫什么名字——这些我们统统都不关心,就算有知道的人也不会去谈论,因为每次我们谈到宣传员的时候,一定是他又做出了某一件壮举的时候,我们镇的人就在茶余饭后说:“昨天宣传员又钻出来了!”——仅此而已。
    每年总有几个时候宣传员一定会钻出来,雷打不动,一是春节,一是清明节,还有一个是国庆节。
    到了正月初一那天,家家户户早上打开门,都能在门上看见宣传员帖的纸。
    那通常都是一张白纸,质量低劣,上面打着诸如:“又是一年新春到,家家户户放鞭炮。辞旧迎新齐欢乐,勿忘防火与防盗”之类的句子,下面的落款总是端端正正的三个字:“宣传员”——我爸爸就会扯下那张纸,说:“又来了!”他看完上面的字,笑一笑,把它一团就能皱了,一皱就丢进垃圾桶了——不只如此,一夜之间,平乐镇每个院子,居民楼,街道的宣传黑板上也会帖上宣传员的宣传单,他每次都会写上好几个不同的版本,整整齐齐帖满小半个黑板。
    那是我年幼时候的平乐镇留给我的几个谜题之一,就是宣传员是怎么在晚上把这些东西都帖到该帖的地方的呢?
    到了清明,又是一番新的宣传攻势。宣传员的单子上写:“清明时节菜花黄,路上行人莫断肠,今年花谢明年开,花开时节君再来——宣传员。”
    国庆时候,宣传员就会特地换上红纸,就是那种玫瑰红的纸,上面印着宋体的黑色大字:“欢度国庆!”然后下面照例有:“祖国大地换新貌,各族人民开口笑,五色神州展旌旗,七彩祥云也来朝——宣传员。”
    宣传员总是像一个幽灵,忽然在夜里降临到了我们的小镇,留下了大片白色的遗迹,又消失无踪——但每年还是有一些时候,我们镇上的人会有幸见到宣传员本人,比如平乐镇各个学校新生报到的时候,他就会出现在某个学校门口,穿着一套深蓝色的整齐的中山装,戴着一顶同色鸭舌帽,拿着一摞宣传单,发给进进出出的每一个学生。
    我第一次真的看见宣传员就是在我小学二年级报到的时候,他站在平乐二小门口,站得笔直,看见我过来了,就走过来发一张传单给我。他长得和我爸爸差不多高,略略有些瘦,半个脸都遮盖在帽檐下,戴着一副眼睛,上衣胸口的口袋里插着两支钢笔。我被他吓了一跳,反而是我爸爸说:“拿到嘛。”我就拿着了。
    我打开来看,上面写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青年人是中国未来的希望!——宣传员。”
    我这才知道,他就是著名的宣传员,我回头去看他,他和我们镇上的其他人不太一样,有一个挺拔的鼻梁,此刻,他正低头拿出钢笔在宣传单上写着什么,写完了以后,又立刻发给了下一个学生。
    我爸爸把我的宣传单拿去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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