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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有一天,机会到了你眼前,你却无法抓住它,因为你不具备抓住机会的本领,到那时 候,你将无话可说。〃
郑桐沉默。
〃我知道,你的精神状态很糟糕,生活艰难,前途无望,还有……你很孤独。〃
郑桐低声道:〃是的,是一种灵魂的孤独,漫漫长夜,我在独自行走,何处是归程……〃
蒋碧云轻声说:〃如果心中有了爱情,也许情况会好得多,那时你会觉得温暖,觉得有了依 靠,觉得灵魂不再孤独,觉得生活从此充满了色彩。〃
〃可我眼前是个没有色彩的世界,只有缺少植被的黄土。〃
〃郑桐,你不想对我说点儿什么?〃
〃我万念俱灰,实在提不起兴趣说话。〃
蒋碧云扳过郑桐的肩膀,注视着他的眼睛说:〃那我说,你听好,我想向你提个建议。〃
〃你说。〃
〃一个人走夜路实在太孤单,两个人结伴而行不是更好吗?〃
郑桐睁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和我一起走?〃
〃是的,咱们一起走夜路,一起抵御孤独,一起寻找光明,你愿意吗?〃
郑桐背过身去,不吭声了,蒋碧云温柔地从后面轻轻抱住他。
两行热泪从郑桐的眼中流出……
操场上,侦察营一连全连列队站在操场上,今天晚上,营教导员要宣布被选入军教导队学习 人员的名单。
从1966年以后,全军几乎所有的军事院校都停办了,军官的选拔全部出自现役中的老兵。各 军、师级,甚至团一级单位都成立了干部教导队,这相当于变相的军官学校,被选中的老兵 在教导队里受到几个月或一年的速成军官培训,然后再作为军官回到本部队带兵。1966年以 前的军官学校,它的录取条件是首先要通过统一的文化考试,仅此一条,就让很多只有小学 文化的农家子弟望而却步。文化大革命运动的兴起,使很多旧的规章制度被废除,这样就给 吴满囤这类身处底层的农家子弟带来了希望,偌大一个中国,当所有进身的大门都向你关上 ,唯有在军队里还能看见一线曙光,对于身处底层的人们来说,这的确是一个令人振奋的消 息。
况且,用几个月或一年的时间速成一个军官,这在中国历史上并非没有先例,当年闻名遐迩 的黄埔军校,不也是个速成班吗?这并不妨碍它培养了大批名将,仅第一期六百名学员中就 出了三百多名将军,他们从入学到毕业用了不到十个月。
钟跃民、张海洋、吴满囤等人早就知道了提干人员的名单,他们三人都是连队中的战斗骨干 ,提干早已势在必行,教导员也分别找他们三人谈过话。
钟跃民得知自己将提干的消息时,还犹豫了几天,他根本没打算在部队长干,要按他的想法 ,什么事都是玩一把即可,既然已经当了几年兵,那么就该换一种玩法了,老玩一种游戏多 没意思。要是提了干,你就身不由己了,不在部队干个十年八年就别想走。有种老掉牙的说 法,叫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钟跃民认为这纯属扯淡,不过是种俗人的想法,就象 人人都想发财一样,事实上发财的人永远是少数,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活法,关键在于自己 的感觉,他从来也不认为当元帅这种活法有什么值得羡慕的。现在钟跃民已站在了人生的十 字路口上,如果选择再在军队干个十年八年,非要了他的老命,这是闹着玩的么?就冲这每 天例行的五公里越野,他就有点儿烦了,这意味着他还要再跑十年八年,等你跑不动了再让 你转业,到那时他还有心思再玩别的么?
《血色浪漫》第十二章(5)
但钟跃民最后还是决定进教导队,不为别的,主要是因为张海洋和吴满囤,他经不住这两个 家伙的死缠硬磨,尤其是张海洋,他父亲来信告诉他∶这辈子不要想干别的,这身军装你就 穿到死吧,张家的后代除了当兵,什么也不能干,什么时候你穿上了军官制服你随时可以回 家,不然就别再踏进这个家门。张海洋被断了后路,只好死心塌地的准备在部队长期干下去 ,但用他的话说,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他认准了钟跃民就是垫背的,死活也要把他拉下水 ,于是张海洋和吴满囤采取了死缠烂打的战术,每天纠缠着钟跃民,甚至使用了极 为无赖的 办法。
前些天,张海洋和吴满囤约钟跃民去游泳,钟跃民一去就上了当,他们把钟跃民带到一处僻 静的河岸上,说这里可以光着屁股游泳,两人先光着屁股下了水。当兵的都没有游泳裤,游 泳时一律穿部队发的绿色大裤衩,这种裤衩在水里阻力很大,也很不舒服。钟跃民一见他俩 下了水,于是也光着屁股跳进水里,等他游了一个来回后,发现这两个家伙早已穿好衣服坐 在河岸上,正不怀好意地冲着他微笑,钟跃民这时才知道自己上了当。张海洋提出了两个条 件供钟跃民选择,要么进教导队,要么光着屁股回部队。张海洋还特地警告说,现在没人和 他开玩笑,让他不要抱有幻想,在选择之前一定要考虑好后果。钟跃民考虑了一会儿便妥协 了,他知道张海洋绝对会说到做到。在穿裤衩的时候,钟跃民想,这条裤衩一穿,自己就算 搁在部队了。
公布完提干名单的那天晚上,在熄灯号吹响之前,钟跃民被张海洋叫到操场上的双杠前,从 当新兵时起,这里就是他们三人聚会的地方。
钟跃民问道:〃你叫我到这儿干吗?〃
张海洋说:〃这是满囤的意思,他要请客。〃
〃这小子平时一分钱都想碾成末儿花,不想过啦?〃
〃我也这么说,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不就是提干吗?你家穷成那样,充他妈什么大头?结 果这小子跟我急了,居然敢和我瞪眼,说你要不去就滚蛋,以后少理我,我操,这要放在刚 入伍那会儿,我非打丫一满地找牙不行。〃
满囤抱着一包东西匆匆赶来,他蹲下身,把包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罐头,香烟,还有两 瓶白酒。
钟跃民和张海洋默默地看着他开罐头。
满囤打开罐头,又打开酒瓶斟满三个杯子,他望着钟跃民和张海洋钟说:〃还站着干吗?坐 下吧。〃
两个人默默地坐下。
满囤举起杯子郑重地说:〃都端起来,干了。〃
三人把酒一饮而尽。
满囤又重新斟满:〃再干。〃
三人连干三杯酒。
满囤突然变得很激动:〃两位兄弟不是外人,别笑话哥哥……〃他突然朝一个方向跪下,连 连嗑了三个头便声泪俱下:〃爹、娘,儿子给您二老嗑头啦,儿子没给爹娘丢脸,儿子在部 队提干啦,咱们家有盼头啦,俺能养家了呀……〃
满囤嚎啕大哭起来,多年的委屈和压抑在一霎间都释放出来。
钟跃民和张海洋被满囤哭愣了。
钟跃民抱着满囤的肩膀劝道:〃以后就好了,排级工资五十二块,你能养家了,这是好事呀 ,你该高兴,弟兄们也为你高兴呀。〃
满囤擦着眼泪哽咽道:〃两位兄弟,照理说,和你们认兄弟,俺是高攀了,你们够意思,从 没嫌弃俺,这几年你们连件新军装都没穿过,全寄给俺家了,俺一个穷小子,真拖累弟兄们 了,俺代表全家给你们磕头啦……〃
满囤又要跪,钟跃民和张海洋慌忙扶住他:〃哥们儿,你这就没意思了,咱们不是哥们儿吗 ?〃
满囤又抓起酒瓶子:〃好吧,我什么也不说了,该怎么报答弟兄们,俺姓吴的心里有数,喝 ,这两瓶酒今天要喝完,谁也别装熊。〃
钟跃民一口干掉杯中的酒大声道:〃喝,为告别咱们的士兵生活,一醉方休,只要明天早晨 能爬起来就行。〃
张海洋牛皮哄哄地说:〃起不来也没关系,叫人给教导队带个信儿,就说大爷喝多了,晚一 天去,怎么啦?〃
钟跃民笑道:〃看把你牛的?不就是个小排长吗?〃
钟山岳自从被解除隔离审查以后一直没有分配工作,已经在家赋闲好几年了,他在被审查期 间,部里又提升了几个副部长,因此在职的副部长已经达到七八个了,实在没有位置可以安 插。尽管钟山岳心急如焚,可是象他这类情况的干部实在太多了,组织部门也毫无办法。钟 山岳和大多数在文革初期受到冲击的老干部一样,公开的说法都是自己还年轻,身体条件也 不错,还想为党为人民多做几年工作。其实谁都明白,这些理由过于冠冕堂皇。
钟跃民这次探亲回家可没少听父亲发牢骚,老头子又添了个不良嗜好,每顿饭必喝酒,一喝 酒话就多,话一多就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