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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混沌 作者:从维熙-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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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中队能实事求是地对待这一问题;另一个名叫史镇华的同类,也在会上提出:如果郭允德
真有仇视毛主席之心,怎么会把纸片随便地丢在地上?这足以证明郭是出于无心。按说知识
分子,都有着缜密的思维,这其中的荒唐,是谁都能分辨清楚的——但是中国知识分子,窝
里斗的劣根性,当严酷环境到来时便会有淋漓尽致的表演:一群同类蜂拥而上,对主张实事
求是的王玉琦和史镇华,一阵拳脚相加,致使这两个同类变成了“乌眼青”。后来的结果,
令人心悸:为了询问“砸”与“轧”二字之区别的郭允德,被押送犯人队——判了有期徒刑
(到1979年之后才得以平反)。
    到了“文革”初期,右派队的形势,变得更加不可收拾。经历过1962年宽松气氛的同
类们,此时已完全绝望。清华大学化学系来的高才生陆浩青,绰号“氯化氢”。他之所以有
了这个外号,不仅因为他的名字与这个化学名称有关,还因为他的脸上缺少血色,使人想到
“氯化氢”的色泽。“文革”乍起之时,他趁同类们出工之际,在仓库内悬梁自尽——多亏
被同类发现从梁上救下,才算活了下来(但是活过来那口气,不等于解决了他对前途的绝
望;后来重返茶淀后,他又一连三次自杀,后文将有叙述)。
    另一个使我心惊的消息,令我悲伤了很久很久——那就是我在前文提及的“林妹妹”郑
光第的自杀。看起来他弱不禁风,但是他的根根瘦骨,都可以比作钢筋,足以让苟延残喘的
我及我的同类感到汗颜。他是在解禁之后自戕的,谁也料想不到这个温文尔雅的“二劳
改”、昔日北大化学系的骄子,会有勇气自进天堂:在一大公休时,他去了市内。在游历了
北海和故宫之后,他踯躅在什刹海的堤边。当天色渐渐黑下来以后,他在一个十分幽静的角
落,突然一头扎进了碧色的波涛之中。直到几天之后,农场才来领他的浮尸。他这种死亡方
式的选择,使我的灵魂颤栗了很久,农场里的水塘不少,他非要到皇城里来演出这场与世界
诀别的戏剧,我想只有理性思维非常发达的人,才能作出这种地域性的选择——他想要人们
知道,他的自杀是对那个时代的抗议。而他的外在是那么柔弱,这种外在形象与他的内在坚
强,反差之大,如南极北极。
    这里举出的不过是同类们在那个严酷年代中的几个例证。在某种意义上讲,他们是同类
中的先知先觉,而这种先知先觉,在知识分子中是绝对少数。过去常见书中对自戕行为冠以
懦弱二字,这其实是软弱者掩饰软弱的一种手段——死亡是勇敢者才有的行为,他们之间的
惟一区别,就看这种勇敢的选择价值博大与渺小。毛泽东的这几句话,还是有着它不可取代
的意义的:有的轻如鸿毛,有的重如泰山。陆浩青与郑光弟之自辞人世之举,显然是那个年
代的一部无字的《醒世恒言》。
    我所以称他俩为先知先觉,是对比同类而言。1964年的春节,毛泽东召开了多方面的
座谈会,整个知识分子阶层的大多数,再次被定性为“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在广大知识
分子中造成草木皆兵。人人的紧张气氛。”(引自胡绳的《中国共产党七十年》)社会上尚
且如此,最底层劳改队中的知识分子,情况当然变得更加恶劣。历经了七年多改造的老右,
自然失望之极——他俩意识到中国向“左”升温,还没有个尽头,只有像鲁迅先生说的。
‘我以我血荐轩辕”那般,表示一个中国知识分子的血祭了——因而我提笔写“桃花源”的
生活回忆时,不能忘却对我的这两个同类进行笔祭。

第2节
    “文革”的苦戏正式开锣,我的母亲脖子上被挂上反革命家属的大牌子
    因为我们中的绝大多数,虽然己梦断巫山,但是因为我们是50年代成长起来的知识分
子,那无法去掉的历史胎记,还常常使我们对生活自作多情,与已不复存在的鸳梦藕断丝
连。
    中国的政治运动,几乎无一例外地从文艺开始。1964年从批鬼戏《李慧娘)开始,之
后,马上续上了大批黑戏《谢瑶环》、《早春二月》、《北国江南》……到了1965年11月
姚文元的《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出笼,实际上已拉开了“文革”的序幕。我们这些
“二劳改”,是每天晚上学习都要读报纸的;但不知是被阶级斗争搞得神经麻木了,还是我
们在“桃花源”有时也能自得其乐之故,竟然没有从报纸的字里行间,嗅出中国的一场血腥
之灾,已初露端倪。直到1966年的夏天,北京的砸烂“四旧”开始,我们才如梦初醒。我
们桃园班首先家里出了问题的是陈云诚,他的身份不是右派,但他是国民党在台湾高官的儿
子,于是他在北京六中教书的妻子,被红卫兵关进了六中进行暴力批斗。夜晚,红卫兵又恶
作剧地从窗外,向被拘于教室水泥地上的她,泼尿抛石。陈本来是有家可回的——此时他变
成了不敢回家的人。
    我自然联想到母亲和儿子。尽管我的父亲死在了国民党监狱(因要奔往延安),但我的
出身是地主家庭,加上我和张沪都进了劳改队,“文革”将要波及到他们是必然的。中队以
保护我们的安全为由,采取了双周休息一天的办法;殊不知这使我及我的同类们,更加心急
如焚。终于盼到了休息的那一天,我不敢直接回家,而是先骑车到东四人民市场,找到同院
在那儿当售货员的邻居刘嫂,询问了我母亲的情况。
    她躲开别的售货员,用最轻的声音对我说:“你先不要着急回去,等天黑了你再回也不
迟。你母亲前几天,已经被红卫兵挂上一块大大的木牌。我晚上偷偷去屋里看过你妈,她精
神还不错。”
    “抄家了吗?”
    “搜了一遍,好在你家也没有啥东西了。”刘嫂说,“让你妈着急的倒不是她自己,红
卫兵扬言要去农场斗你哩!”
    “刘嫂,身在公安局的劳改队,已经是接受专政了。您可以放心,那儿目前倒是一个保
险箱。,,
    “那就好了。”刘嫂说,“这是你妈最挂心的问题。”
    我不敢在刘嫂身边逗留,可是夏天天黑得又比较晚,出了人民市场后,我沿着小胡同转
了很久,待天大黑了以后,我才偷偷溜进院子。屋门没有关,我轻轻一推,就进了屋子。真
是最知道儿子的莫过于母亲,她听见我的脚步声,就从里屋走了出来。直到今天,我还记得
当时我对母亲的第一印象:她手上没有苏三起解的木枷,身上没有苏三的彩衣;但是垂挂在
她脖子上的那块大木牌子,却完全与囚徒苏三颈上的木枷一样。特别使我心动的是,那块大
木牌子不是用绳子拴系着的,而是用铁丝挂在脖子上的。由于木牌又大又沉,母亲的脖子被
铁丝勒成一道深深的沟槽——因而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用手去摘她颈上的牌子。母亲一下
拨开我的手说:“不行!不行!”我说:“晚上没有人来,您怕个啥!”
    “隔墙的街坊就是红卫兵,说来就来。你还是少惹一点是非吧!”
    我拗不过母亲,只好松开我的手。然后拿来一块布片,垫在了母亲的脖子上——这样可
以减轻一点她的疼痛。母亲不放心地听了听窗外,惊恐地对我说:“没有打我,就算阿弥陀
佛了——你听,东院吴家正在打人哩!”
    我侧耳听了听,当真是一片鬼哭狼嚎。刚才我进家时,精神太紧张了,竟然没有听见这
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我看你还是连夜回农场去吧!”母亲央求我说,“一旦他们知道你回来了,是会来抓
你的。听妈的话,你看妈没伤着胳膊断了腿的,你也就放心了。挂牌子就挂牌子,扫街就扫
街,只要人在,比什么都重要。”
    这时我才发现,我的儿子不在屋里。母亲告诉我,她不想让孙子看见奶奶这个模样,运
动一来,她就把孙儿送到姥爷家中去了。母亲能如此从容而清醒地面对乱世,使我有些吃
惊。细想起来,似也不难找到生活依据:我四岁丧父,母亲与我相依为命(我无兄弟姐妹,
是独生子)。上中学时,有一段时光是母亲靠当保姆的收入,来供我上学的。可以说她从年
轻时,就受着生活的煎熬;1955年我才从河北老家把母亲接到北京,她没过上两天好日
子,五七年的反右就开始了。我和张沪双双被送往劳改队,家中扔下了不满一岁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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