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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混沌 作者:从维熙-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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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自行车回家,当自行车运行到灯市东口附近的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旁边,见绿灯向左拐时,
迎面一辆小卧车闯过红灯急驶而来,梁沙军躲闪不及,连人带车被撞出几米远,他的头沉重
地摔在了马路和人行道分界的石阶上。
    在我看来,梁沙军和王复羊在右派群体中,品质属于最纯的两个。在反右派斗争中,我
有懦弱和患得患失的毛病,这种品质上的霉斑绝对和他俩无缘。批判别人时他俩或缄默元
言,或称“不知其详难以发言”,决不讲什么违背天良的话以求自保。此时,这两个人一个
去了边塞,一个去了天堂,我的愁楚之情简直难以言表。我妻子张沪尤为动容,她为粱沙军
的妻子晓英的处境而潸然泪落。在一个星期天,我们和赵筠秋、骆新民一块去梁家探望晓
英,沙军老母神情呆槁,银发散乱;而晓英嘴唇翕动,泣不成声。这个悲苦的家庭中只有老
母和儿媳两人,本来晓英曾怀孕在身,未足月的胎儿因病流产,从此再没生养。望着这老母
和儿媳,我仰心碎;听晓英讲起梁沙军身亡后的善后处理,又使我们愤然不平。现将当时谈
话追记如下:
    “沙军骑车违反了交通规则吗?”
    “是汽车闯的红灯。”
    “是什么单位的汽车?”
    “说是公安局的。”
    “怎么处理的?”
    “一埋了事!”
    “肇事司机呢?”
    “没听说给什么处分。”
    “难道撞死右派就可以不承担法律责任?”
    “说……是……说是执行一项紧急任务!”
    屋里的空气顿时凝固了,我忿然说:“我去找报社领导!”
    “你是什么人?”张沪说,“你和沙军身份一样。”
    “难道右派就不是人?撞死一条狗也不能这么处理问题呀!”骆新民说,“这事情最好
由晓英本人出面,她是人民,有权利讲话。”
    赵筠秋提议说:“草草一埋不行,要求按法律办事!”
    “法律在哪儿?”张沪反问赵筠秋,“你犯了哪条法了?说你是右派你就是右派!”
    难道不是吗?法律究竟在哪儿?我们泛泛地空议论一番,竟元一条良策献给晓英。最后
大家理智苏醒之后,觉得要求处理司机,等于白日说梦。因为惩处与不惩处司机,没有人通
知你,还是我记起来沙军在人民公墓观看墓碑时,曾开玩笑他说过,倘若他真的死了,要我
们为他集资修个石棺或水泥棺柩,让开车肇事撞死沙军的单位,给他弄个水泥棺柩,沙军在
九泉之下或许会安心些吧?我们把这一点告诉了晓英,晓英也认为可以带着这个最低要求,
去和报社商量。
    我们等待着她的消息。我甚至认为肇事单位即使出于低标准的人道主义考虑,也会答应
下来的。因为这只要几袋水泥,几个工匠浇灌一下,并不需要多少成本。但是两天之后,晓
英慌慌张张地跑到老右的休息室,告诉我们说:“真糟!报社×××问我为什么早不提出这
个问题,偏偏现在才提出来。我……我……这个人不会讲话,说到听你们谈起沙军生前有这
个要求。×××顿时火了,说这是右派搬弄是非,还要找你们个别谈话哪!这可怎么办?”
    怎么办?我们几个顿时瞠目结舌。其中。尤其以骆新民最为惶恐,因为沙军死于非命的
详情是他对我们讲起的。第二天上午,×××出现在我们的总结会上,他的眉头皱成了一个
“川”字,脸板得如同一块石头,说:“在思想总结期间,还有那么几个反改造分子拨弄是
非。这不仅仅是兔死狐悲的阶级感情问题,更是煽动梁沙军家属闹事的大问题。”
    会场鸦雀元声,大家都被这种无限上纲而威慑住了。右派中的那位“头人”带头发言
说:“在我们这个改造集体中,确实有那么几个害群之马。这几个人不仅仅对梁沙军之死没
缝也要下蛆,对大跃进,对总路线……都有他们的反动看法,在这次年终总结会上,希望这
些人竹筒倒豆子,把这些都抖落出来,加以认识批判。蒙混过关是不行的。”
    大家都沉默着。“头人”又没有明确地点名,没有人自作多情地去对号入座。可是,坐
在长桌对面的骆新民,第一个红头涨脸地站起来说:“组织上及时地提醒我们,是对我们的
关怀。我在这里表示,一定深挖自己的思想,借年终总结的机会清洗自己的灵魂!”
    老实说,我当时对骆新民的举动,并不感到意外,道理有二:一、在两年改造的生涯
中,骆新民每次学习会上都是抢先表态,但是一到会下,又是他第一个显示他的目光尖锐,
对社会现实生活评头品足。二、骆新民因向我们传达了沙军之死的经过,首当其冲地感到压
力,为此,他主动表态也是合乎常情的。在这里,暴露了我对知识分子弱点的完全无知,没
有全面地。历史地剖析人的习惯和水平。以骆新民来说,在反右斗争初期,他揭发过同一个
美术组的李滨声和王复羊;后来,又参与了对老实的美术编辑郑熹的批判斗争。当时能乘人
之危以自保的人,在压力面前就不能故伎重演吗?
    昔日,我们一起在下庄大队改造时,王复羊曾对我谈起过骆新民的人品缺陷。但是,在
一起改造的日子,他对大跃进、总路线、人民公社的“怪话”,总是比我们先说,并且语言
非常犀利。久而久之,王复羊和我都把他的人品劣迹给淡忘了。在年终总结会上,骆新民首
先“揭竿起义”,他写的关于沙军之死的检查中,拉上几个垫底的:王复羊、张沪、赵筠秋
和我皆在其中。
    这个戏剧性的突变,是我(包括张沪和赵筠秋)的命运转折点。我们都作了长长的自我
检查并彼此“互相帮助”。从对反右斗争的“错误认识”谈起,一直深挖到对大跃进、总路
线、人民公社这三面红旗的“反动观点”。还要从马、恩、列、斯的书中——更多的是从毛
泽东的著作中摘取词句,进行自我鞭挞。
    张沪的思想检查,比我还要多一部分内容。即:批判妄图自绝于人民,反党反社会主义
的自杀行为。她检查之后,右派中的那位“头人”点名要我首先批判,因为我是她的丈夫。
用语稍稍温和一些,就是“同情花岗岩”,就是“和张沪住在同一反革命营垒”。古典戏剧
中有伍子胥过昭关——一夜白了头发的典故。在那段思想总结的日子里,实比当年的伍子胥
过关,步履还要艰难。因为伍子胥只要闯过剑戟之林,骑马落荒而逃就可以了;但是中国知
识分子整起知识分子来,那种不扒掉你一层皮不松手的劲儿,实在超过拦截伍子胥闯关的那
些蛮勇之夫。比如:那个右派“头人”,他明明是个投机分子,却总是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
卫道神色。以他的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何以会看不出大跃进中的种种反科学的盲动行为,但
他在总结中颂歌高唱。而管理我们右派改造工作的×××,十分爱听这种颂歌。另一方面,
这位“头人”却把对生活提出真诚看法的老右,在会上严加讨伐,用我们一个个被整倒的横
尸,垒成他一块块的垫脚石。他以此取宠取信于领导,而领导也有着爱听颂歌的时代病,所
以,我们那位“头人”获得了第一批摘掉右帽的实惠——从右派分子变成摘帽右派——所谓
的“人民”。
    在我的记忆中,这位“头人”对同类手段是十分严酷的。斗争李滨声的凶相,前文已有
所披露。到了四路通农副业生产点之后,因其已是“鸡群之鹤”,身份上高于这些老右,因
而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当时,生产点养着刚从内蒙古弄回来的一匹劣马,由一名叫老温的退
伍海军干部饲养着。这匹马野性难驯、经常踢人,连昼夜给它喂草喂料的老温,也对这头牲
口畏惧三分。有一次,老温回家休假去了,这位“头人”派我去拉那匹蒙古马,任务是套上
大平板车,去永定门附近的一个城豁口,拉拆下来的城墙砖。“生产点要砌猪圈,用这些砖
头垒猪圈墙。你要多装快跑!”他说。
    “我摆弄不了这头牲口!”我老实地解释。
    “知识分子就是要工农化。”他振振有辞地回答我。“要从严从难要求自己。”
    “赶马车是需要技术的,万一出点问题……”
    “办事不能瞻前顾后的,叫你去你就该去。”
    “我只是讲明理由。”我争辩着。
    “这儿都是没摆弄过马车的人,你说该派谁去?”他一板起面孔,眼睛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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