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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在法律上不能存在于现世的人留下来的时候,他再次转着圈子从那些人之中寻找了一遍破坏人,然后对于这些人不问男女老幼,下令一律杀害。但是,关于这次大屠杀,活下来的峡谷和〃在〃的人们把它当作新的沉重负担,最惨重的耻辱,从来没有作为回忆谈过。我也不过是接受父亲=神官的斯巴达教育时,听过他对于此次大屠杀传奇般的插话而已。至于大日本帝国方面,不消说,对于这大屠杀从来连一个字也没有提过。坚守沉默封闭实情的大屠杀,是五十天战争的神话中的核心,有值得弄清实际的分量,它成了无条件投降之后使村庄=国家=小宇宙真正陷于全面颓唐时期的巨大阴影……
和这个情况相反的是,如今人所共见的这位〃无名大尉〃,作为他的一项事业,战争结束之后,他也把他的连留在峡谷,甚至不惜花费大力气改变盆地瓶颈处的地形,为此而着手一项很大的工程。这项工程把我们当地创建时期由破坏人爆破的大岩块和黑硬土块给彻底消灭了,用这顶工程使河的下游村落、市镇村的人们理解,他们的连只是为了这项大规模的土木工程,才在一个小小的山村驻留了两个多月。〃无名大尉〃在这项工程最大规模的爆破施工中,随着一声巨响被炸得粉身碎骨,实现了他自炸而死的愿望。
我从父亲=神官接受斯巴达教育时,关于五十天战争如何结束的传奇式插话是这样的:〃无名大尉〃打开户籍簿,让人们一个个地从他的检问处走过去,允许一家一户回到峡谷的人,挑着他们在森林中长期生活所用的家什帐篷,越过〃死人之路〃,向满是红叶的杂木林山坡走去。和那风景秀丽的山坡形成对照的,是那被一片青翠围绕着的洼地上因为弄虚作假的双重户口而被留下来的人们。五十天战争中我们当地很多人死了。一组两个人全缺员的户籍,由留在原生林的同年龄的别人充当。家属们只好沉默中承认这新的成员。对于老人们这样决定,村庄=国家=小宇宙这方面没有人提出异议,〃无名大尉〃也知道,但是默认了。从无条件投降的第二天起,无论是军队或百姓,必须口径一致,绝口不提五十天战争,就像根本没这件事,既然如此,那就是出于官方的强制,〃无名大尉〃大概也明白,只是一方的强制是无济于事的。然而这里也就出现了一个奇怪现象。不论更改了弄虚作假的双重制户籍成了一个人的户籍而回到峡谷的人,也不论代替死者而取得了新户籍的人,和留在原生林洼地上而成为一个新集体的人比较起来,在各个方面都相差很远。可以说,素质优秀的人,从老人到孩子,也不论男女,都留在原生林的洼地上了。这个集体似乎是在示威一般。破坏人率领的创建者们创造的村庄=国家=小宇宙,作为经过了漫长的〃自由时代〃而自立的新世界,一天比一天繁荣,经过划入藩镇,以及随后明治国家的改正地税,以弄虚作假的双重制户籍登记,把人员分成了两部分,现在这二分之一独立的村庄=国家=小宇宙灭亡了,这灭亡了的一半才是最具有村庄=国家=小宇宙成员灵魂的人们……
〃无名大尉〃最后合上了户籍簿,此刻太阳西沉,天色渐暗,他对站在原生林洼地的黑压压的人群大声宣告:〃你们是真正的对大日本帝国发动叛乱掀起内战的人们。你们犯下的叛国罪必须受到应得的处罚!我以军事法庭的名义宣布你们死刑!〃话音刚落,人群里就有人大喊:〃你们大日本帝国的户籍簿上既然我们是不存在的,对你们来说我们就是没有出生的。对没有出生的能判死刑吗?!你们从杀害我们那一瞬间开始,对于大日本帝国来说,我们的存在就成为历史!〃
随后是把洼地上的男女老少一个一个地吊在原生林大树的树枝上吊死。借渐渐升起的月亮之光查明确实把所有的人全都吊死的时候,有人报告说〃无名大尉〃去向不明。在官兵们四处寻找的时间里,人们在巨树群里吊着的我们被吊死的人群里,发现了脱掉军服的〃无名大尉〃,是吊死我们当地人的时候出了差错,或者装作事故自缢而死,就不知道了。所以也有的传承说,村庄=国家=小宇宙投降之后,破坏峡谷瓶颈的土木工程,是〃无名大尉〃的部下们想找个表现他的遗志的手段而采取的一项错误行动,并不是他本人原本出于内心的构想。
□ 作者:大江健三郎
同时代的游戏
第五信 写神话与历史者的一家
(一)
妹妹,我们的父亲=神官虽然既不生于峡谷也不生于〃在〃,但是当他发现了村庄=国家=小宇宙的神官与历史的独特之处,就倾注他毕生心血搜集并重建它。不仅如此,而且对于五十天战争之后才出世的你我这对兄妹,还要求通过我们表现出这神话与历史的研究成果,并为此而打算作些准备。他把此项意图远在我们的幼年、少年时代,每天给我们上斯巴达教育的课程时就讲我们当地的神话和历史,当时我曾以各种各样方式阻挠他这种意图,但是现在我却自愿地写这神话与历史。妹妹,我以信的形式写给我的孪生妹妹的就是我写的神话与历史。你现在和我们当地神话核心一般的目前已经恢复到狗那么大的破坏人在一起生活,而且从幼女、少女时期就开始,每天淡淡地化妆一下就坐在神社前殿,为了给尚未恢复原形的破坏人当一名巫女而接受巫女的训练。应该说,父亲=神官让我当村庄=国家=小宇宙的神话与历史的写作者,让你给破坏人当巫女,如此等等意图确实有了很好的结果。实际上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虽然接受着父亲=神官的斯巴达教育,然而我的内心深处一直存在自己是这块土地的外来的孩子这种想法。长大成人之后,总想,等什么时候我一定开始动笔。这神话与历史的工作长期以来犹犹豫豫地未动笔,原因就在这里。但是,当我找到把这神话与历史以信的形式写给和已经复活的破坏人在一起的你这种方法时,我就很容易地放弃了犹豫期间。妹妹,我现在要前进一步,以父亲=神官和巡回演出女艺人所生的孩子的资格,面对反映我们同胞的村庄=国家=小宇宙的神话与历史。妹妹,在村庄=国家=小宇宙的神话与历史的光辉照耀之下,也能看出我们自身。
父亲=神官与女艺人结合,在峡谷最低处的家里生下的我们这些孩子,对于我们共同的外观特性,附近的人们常说:〃内心有一股反抗精神的一双眼睛。〃这话决不是从审美的角度说的,而是别有含义的评语。我们最小的弟弟,也就是峡谷和〃在〃的人称他为露留的那个弟弟,幻想职业棒球的神话般世界,总想着达到巨人般的存在。把他影响到除了体育运动之外概不思考别的,这个人就是破坏人,而且小弟还以自己那一套处处模仿破坏人。他终于如愿以尝,被关西职业球团采用的时候,体育报上登出了他的签名照片,标题是〃明星也得靠边儿站的美丽眼睛的新入团投手〃。本来,他这个球员一直是既一鸣也不鸣,也一飞也没飞,著名球星比赛之前的新闻报道中的概括性叙述中提到他时是这么说的:〃预备队员座位的一角坐着的一位黑黑的大眼睛长睫毛的球员还留在那里〃大致如此带嘲弄的话。
我们的同胞们也用那种眼光看待我们出身于女艺人的母亲。父亲=神官为了他的研究工作,不久为了要和村庄=国家=小宇宙的创建者血统的姑娘结婚,他不仅拒绝承认母亲是他的正式妻子的要求,而且甚至要把她从我们当地赶出去,结果母亲在出走的路上死了。我想,死去的母亲一定不会忘记她留在峡谷的五个孩子吧。同是女艺人然而和母亲姐妹相称的她那妹妹,带着她那艰难的经历之中积累的资产来到峡谷,把她的后半生几乎全部的精力用于照顾我们,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因为有母亲的遗嘱。母亲和她这位妹妹,除了在演艺上的合作之外别的一概不知道,但是她对母亲的遗嘱信守诺言,甘愿牺牲自己。她这种精神,这种素质是很了不起的。她对于我们五个兄弟姐妹关怀照养,特别是她晚年戴着银边眼镜略显保守的风貌,我是永远不忘的。
我从她那里以及峡谷的主妇们听到看法不同的话。其中之一是说我们的母亲离开峡谷那天早晨,遇上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五十天战争之后虽然瓶颈一带地形受到破坏,那地方仍然叫瓶颈,母亲走到这瓶颈和别的地方交界处,有一个用自行车拖车运东西的崇拜母亲的青年,以及从〃在〃下来的两个妇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