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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也许那画卷是他心血来潮,像自己画节祭旗幡那样自己在搞创作也都难说。不过从父亲=神官对村庄=国家=小宇宙的神话与历史的虔诚态度来说,他不可能不忠于传承而随便立意构图作画的。如果是创作按他多年的研究,早该有把破坏人一生事迹以绘画形式记录下来的动机了。画卷的最右端有溯流而上的破坏人和创建者们,他们仰头望着头一次看到的那大块和黑硬土块的场景。那大石块的底部是豆粒一般大小的人,和传承一点不差,有他们出发时乘的船,有排列成行的用船改装的爬犁,以及那上面载的东西。
以这个场景为开端的画卷上,描绘了破坏人一生中各种各样的插曲。从飞越峡谷的悬崖,抓住大白杨树梢翻跟斗,直到在大闸打鱼等等劳动场面,每个场面无不表现破坏人或者以巨人的面貌或者以普通人体型的风采,然而描画的事绩却是一贯的那些内容。但是画卷到了后半部就出现了不可解的扭曲现象。前半部的破坏人画的寿高几百岁的老人姿态,但是画卷将近末尾时,画的却未免过于年轻。到了整个故事结束时,破坏人又成了睡在竹筐里的婴儿了。
你说现在让破坏人已经恢复到狗那么大了,对于这一点,当我想到他在那〃洞穴〃的冬眠生活时,我就梦想,那画卷上睡在竹筐里婴儿破坏人,还可能年轻到成为一个精子的地步。破坏人冬眠的〃洞穴〃一带,是过年的时候孩子们去采群生的里白草以及凤尾草的地方,和凤尾草的精子相同的条件下,一个精子的破坏人也能在那植物群中长久地生存下来吧?所谓像干蘑菇那样的东西,是不是为了让那个精子冬眠而保存的一种装置呢?于是经过很长的时间之后,那精子进入你的身体,从而成就了破坏人的复活吧?
妹妹,破坏人复活并且恢复到狗那么大,现在以任何人都难以阻挡之势成长,是在你的帮助之下进行的。如果说这是衰微之极的我们的大地全面复活的头一个征兆,那么,为了使你成为破坏人非常完美的巫女,写好寄你的村庄=国家=小宇宙的神话与历史,确实比这一事实本身更深刻地鼓舞人。
□ 作者:大江健三郎
同时代的游戏
第三信 〃牛鬼〃和〃黑暗中的神〃
(一)
妹妹,我在这封信上想略微谈一谈关于我本身的问题和称之为同戏剧家们交流的情况,以及我的肉体经过轻微训练的情况。本来,信既然是写给你的,那就应该是以我们当地的神话与历史的记述为主要内容才对头。我最近打开了新的人际关系,因此,妹妹,也就有人向我谈了关于你的近况,内容是关于你让他获得复活,恢复到狗那么大的破坏人,并且和他过上了共同生活,这是给我带来有关盆地传说的青年说的。他是小剧团的导演,他想从村庄=国家=小宇宙的神话与历史中吸收一些东西写一个戏。还没有实现约定的任务,不过他不久就作为一个写我们当地的神话与历史的人,前来要求我协助他,因为他在孩子时代就听说过我的名字。他用和村庄=国家=小宇宙的传承有关的木版书作为钓饵往我鼻子前一捅晃来晃去。妹妹,我也曾在父亲=神官的书斋里看到过那本书,那是我们当地发生的一次起义的记录。是一本题名《吾和地义民传》的一本非常古老的书。开头我对这个青年人只是出于应付地对待他。
〃你是从你老家或者从你就近的家拿出来的么?肯定是从老家拿出来的吧?这本书并不是那时候我们当地的参加起义者写的,而是起义队伍去过的藩镇首府的人,可能是个下级武士写的,这事没人告诉过你吗?〃
〃啊,我什么也没听说过。〃青年这么回答了一句。然后接着说:〃这是我在峡谷里开戏剧研究会的时候,有个女孩子说,从她家老人的遗物中发现的。她家就在走过桥的桥旁边,能俯瞰护岸大堤的地方那一家……〃
〃筑起堤防之前,根本就没桥,也谈不到对岸那边。〃我这么说。妹妹,他是真正的新的一代。
〃这个《吾和地义民传》是外界人写的,因此,对于我们当地的历史没有任何意义吗?〃
〃当时参加吾和地起义,或者甚至于似乎是主谋者之一的龟井铭助其人,这书上写的如果不真实,他准反驳。铭助和这《吾和地义民传》对抗,为了替自己辩护已经写了认罪状。〃
〃不过,人民都说龟井铭助是我们当地有史以来最不正派的人,所以,根据《吾和地义民传》就能把它作为重视该认罪的根据么?况且,《吾和地义民传》上的龟井铭助,简直写成了英雄啦。〃
〃这里正是问题的所在。人们之所以把铭助看作自从我们当地的新世界创建以来最不正派的人,并不是根据他准备起义以及起义时采取了什么行动。他在起义之后,藩镇当局追究了他作为主谋者和引发者的责任。因此,铭助才逃往京都、大阪。这逃跑本身也不是他不正派性格的表现。只是这以后仍旧继续追究铭助一个人的责任,所以也就逐渐地把他逼到不得不采取不正当的行为上去。而且,藩镇当局执拗地追究铭助,主要的根据不在别处,而是《吾和地义民传》。铭助在京都期间,在藩镇脚下虽然传播了这本书,但这是龟井铭助其人一个人主谋起义并实现的。这样,作为藩镇当局来说,就不能不追究铭助了。但是传说这本书刊行前后铭助挪用了起义资金,在京都冶游过。这传说也许是藩镇当局有意识地散布的。铭助为了对这一切予以反驳,就带着他的手记,也就是自白书回到藩内。他不是潜行而来,而是堂堂正正来的。当时,龟井铭助以超过藩镇权力的权力作靠山,因而被当作重要问题。〃
妹妹,我和那位青年导演通过这样的问答,一直进入关于村庄=国家=小宇宙这个主题,但是我们不是在书斋或研究室里相对而坐地谈话,而是到青年导演租的仓库兼排练场去了,我们边走边谈了龟井铭助的事。谈话无意之中逐渐展开的时候,已经到了仓库兼排练场,进了那半开着的大门之后,进了有两位男演员、一位女演员所在的房间。然而这位导演似乎没有把我介绍给他们的意思。难道那就是新一代的派头?导演刚一进门就停在那里陪着我一声不响地站着,望着对面墙前站着的男演员和女演员。可是与我们相对应似地,从身后折叠椅子堆里各拿起一把椅子顶在头上边望着我们边蹲下来。他们的面孔像偶人一样匀称,可是那双脚不仅过于健壮,而且朝外拐,莫名其妙的不协调的女演员,举着椅子的上臂肌肉疙疸毕露,双脚既朝外拐,两膝也大张大开,大
张着的鼻孔呼吸有声,瘦高个子却有一个略胖的脊梁。两个男演员蹲的姿势相同,而且都是呼吸有声,仿佛窥探我的动静似地盯着我。他们的眼睛一眨不眨,好像站在这边的我们神情古怪奇诡莫测一般。
我一直把这看作他们的演技训练项目看着他们,可是没想到和盆地起义有关的故事涌上心头,突然之间我的内脏紧缩,无比的愤怒使我身子发抖。而且这愤怒使我一下子跳越时空,想起战前在盆地上演的一出起义的戏,以及这出戏引起我们当地人集体愤恨,以致全体人员一拥而来。这回是我表现了三十五年的峡谷和'在'所有成员的愤怒,呼呼地大喘粗气……
〃好啦,到后屋喝去,生那么大的气可让我们有些难堪啦!〃导演这样安慰我。他说:〃我们的演员有时引起观众反感,不过我们也看到以各种方式表现反应的人,可是像你这样勃然大怒的人还没见过,根本就没有嘛……〃
那仓库兼排练场后面不远就有一家临街的咖啡馆,我坐下之后就以绝对对等的口气问这位导演。
〃你看起来挺年轻,多大啦?〃
〃二十岁。这年龄本身没什么意思。〃导演这么回答了一句。他接着说:〃不过上次也说过,包括峡谷和'在'所有出生的人之中,现在来说我是最后的一个。〃
我故意装出一副既特别老成持重又显得幼稚的神态点上一支烟,看着这位大鼻头和一张戏剧演员式的脸以及嘴唇通红的导演的表情。
〃有的时候注意看一下才发现,近处既没有比自己年龄小的孩子,也没有新生的,那心情连自己也觉奇怪。我想把自己与众不同的出生情况编个故事,听来的全是比我大的过去一同玩耍的伙伴说的,净是谎话,简直是受骗上当。我把峡谷和'在'的老人们全都请到我出生的现场,请他们说说曾经亲眼目睹最后一批孩子之中最后的一个孩子的诞生情况,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