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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以后再没电话,不管是林光辉副县长,还是他的夫人。夫人已经发话要睡觉了,不再等候其夫返家,因此当然不必再打电话。林光辉不一样,把特地传唤来的司机丢在一旁不管,不来指示还切断一切电话联系,不吭不声销声匿迹,太奇怪了,不可思议。但是孙来庆只能死死守在白楼门外,在车里打盹,他始终没敢报称林光辉忽然不知去向。因此我们在白楼上始终浑然不觉。
深夜里,大约两点半时分,漫长的冬至夜黎明前比较黑暗的时候,也是人们包括白楼上我们这些人陷入最深睡眠状态的时候,有一个人于梦中被惊醒。此人为老张,县检察院检察长,住白楼二层朝东房间。老张年纪较大,睡眠需要少,加上承担开展全县检察工作之重负,特别是要反贪,加强打击职务犯罪,任务很艰巨,压力很不轻,因此总是很警觉,包括睡觉时。这天深夜他刚刚入眠,突然惊醒,好像听到窗外有一个声响:“砰!嗵!”
那是冬天,天气冷,白楼各宿舍的窗子基本上都处于紧闭状态,窗玻璃隔音效果都不错,外边一般声响很难传进屋里吵人,尤其是把人从梦中惊醒。老张给惊醒了,这个声响应当不小。醒来后他一动不动倾听,外边有风声,风声中毫无异常。
他断定自己搞错了。可能是被自己的梦惊醒。
然后平安无事,直到凌晨五点半。夏日这个时间,机关大院已经到处声响,这一群那一伙有许多早起锻炼的全民健身积极分子沐浴着晨光。冬至这一天比较特别,格外冷,还格外黑,积极分子们多还在被窝里健身,只有清洁工依例早起,他们不必健身,只须持扫帚畚箕活动,哈着腰借着淡淡的路灯开始一天的劳作。
突然有一个清洁工尖声叫唤:“哎呀呀呀!”
白楼后墙边,花坛旁趴着个人,身子蜷曲,到处是血,已不省人事。
这是林光辉。
这个时段已经不需要惊天动地的声响,一声尖叫足矣。几分钟后我们从白楼各层奔跑而下,“纷纷”赶到,聚集到后墙花坛边。那一天书记县长都到省里开会,本县最高领导为副书记老王,老王亦住白楼,老资格,处理突发事件很有经验。他在现场指挥,临事不乱,当机立断,迅速理清被清洁工骤然搅起,一时略显嘈杂的局面。
“通知110!打120!”他下令,“把值班保安叫过来!”
几分钟后救护车赶到,警察同时赶到。机关的值班保安已经封锁了现场,除我们这些人,几个清洁工,还有先期围上来看热闹的几个起大早人员外,无关者一律被拦在通往白楼后墙的小甬道上。救护人员用担架把林光辉从花坛边抬走,穿过甬道快步送上停在白楼前边道路上的救护车。这时孙来庆还守在他的普桑驾驶室里,刚从迷糊中醒来。他看到担架上血肉模糊的林光辉,目瞪口呆。
老王吩咐立刻给卫生局长和医院院长打电话,命令他们以最快速度赶到医院,组织医生全力抢救。老王还下令公安部门保护好现场,要县委办主任立刻向到省城开会的书记、县长报告,请求指示。
“还有家属。”他说,“赶紧派人派车去接。”
最后是防止不利影响扩散。林光辉是副县长,现职领导,特别要顾及影响。老王严肃要求,在负责部门调查清楚之前,谁都不许不负责任地胡乱猜测,四处乱说。
事情安排至此,差不多了,大家各自忙去,该办事的办事,该健身的健身,该吃饭的吃饭。行了。老王抬起头看了看,似乎是在考虑还有什么不周之处。他忽然问了一句话:“林副呢?林副县长在吗?”
林副县长在哪?救护车里,上医院去了。老王神经短路了,怎么问起他来?
老王却不是神经短路,他还继续追问林副县长在哪。有人明白了,回答说不在,昨天去市里了。马上又有人说好像回来了。老王说赶紧打电话。于是办公室主任站在一旁打电话找人。与昨晚孙来庆找林光辉如出一辙,办公室主任找了好一会,劳而无功。他报告说林副县长的宿舍办公室电话都挂了,没人接。手机也挂了,没开。正着急间,忽然有个人分开众人,穿过甬道跑了过来。
“是谁?出什么事了?”
是林梅,林副县长。女。
她一眼看到了花坛边的矮木栅上挂着一件外衣,是一件黑色西装上衣。尚新,却沾有血迹。那一刻她表情顿变,极度震惊:“这谁?林副?林光辉?”
老王说已经用救护车把林光辉送进医院抢救。林梅没有应答,忽然身子一软,当众坐地不起。
那一刻我们都知道不好了。这事可能比我们料想的要复杂。
2
我们这个县有七位县长,一正六副。其中一男一女有两位副县长姓林,按任职排名为序,分别为林梅和林光辉。一个班子里有人同姓同职,这不奇怪,特别是同为林姓更不奇怪。本地民谚称:“陈林满天下,苏吴占一半。”以我们观察,姓苏的姓吴的倒不见得多至占有人口之一半,姓陈姓林的确实不少,是否满天下未见精确统计,各种电话号码本上蔚然成群,却是不争的事实。你试着翻翻,就知道人家在这一带果然赫赫大姓,所以难免会有两个姓林的在一块平起平坐。
我们不知道林梅和林光辉祖上有何牵连,资料称林姓老祖可追溯至商朝的比干,因此两位林副县长有四五千年的渊源可以共享。我们知道他们俩来自不同方向,林光辉是本市人,籍贯、出生地、成长地都在本市市区,曾在邻县任职多年。林梅则是外省人,大学里读的是外经贸专业,毕业后分配到本市外经局工作,后来才到本县任职。所以说林哥哥林妹妹恐怕五百年前还不是一家,他们的关联往远里查数以千载,往近里找也就是这几年时间。
我们称他们为林哥哥林妹妹,这是开玩笑。林光辉三十七八,长林梅三四岁,以年齿论,如此开玩笑并无不妥。但是这种玩笑仅在我们这些人之间开,因为林哥哥林妹妹贵为一县之副,都是领导,彼此之间开点玩笑不伤大雅,扩散到下属里边则有损形象。时下当个领导需要注意形象,例如正规场合不得长袍马褂奇装异服,宜着西装。我们需要注意,林梅当然更需要。女领导对形象总是格外在意,她们脸皮薄,开开玩笑可以,开得是地方还行,不是地方人家会不高兴,会计较的。
数年前,林梅林妹妹从市外经局来到本县,时县政府换届,林梅作为新任副县长候选人进入选举,那时她也就三十出头,主席台上一坐,举县皆惊,因为很年轻很端正,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主持人似的。后来林光辉形容,叫做“姿色逼人”。但是她显然走错了地方,主席台跟演播厅毕竟不同,林梅在那次县人大会上丢尽面子:有近半数代表对她弃权,不投赞成票,她以过半数两票险出,创人民代表大会制度建立以来,本县历届当选者得票最低的记录。选举结果当场公布,林梅血色全无,表情有如死人,只差当众抹眼泪。
林妹妹长得不错,初来乍到,没有招谁惹谁,凭什么让人家如此难堪?事后分析,我们认为主要是她运气不好。那一回换届,恰上级强调干部交流,几位新上的候选人均来自县外,本县一些代表有所抵触,担心外来干部只图政绩升迁,缺乏造福乡梓意识。他们的抵触集中到林梅身上,是因为她太年轻,长得太鲜艳,像演员像主持人而不像官员,这种人可充花瓶,哪堪重任?当时林妹妹经验不足,对广大人民群众特别是人民代表的心理缺乏研究,她可能觉得需要给诸位代表一个美好的印象,也可能因为气质风度自有习惯,她在上主席台前把自己收拾了一下,脸上化有淡妆,头发有些形状,衣着虽非国际名牌,却嫌过于典雅。特别是人大会开于年初,冬末春头时节,天气犹冷,人家穿夹袄穿棉裤,她不知深浅穿了条黑色呢裙,该裙子很合身很得体,在舞场上肯定赏心悦目,在主席台上当然一样好看,但是没给她争得选票,可能还相反。后来我们没看到她再穿过那条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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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26
于是林光辉发表议论,说林梅这种女干部看来还需要“重点培养”。
这是笑谈。当时没有谁太注意,因为林哥哥林妹妹尚未相遇。林梅到本县任职时,林光辉还远在邻县,距本县三十公里。他已经当了一任常务副县长,虽然前景看好,却也鞭长莫及,还轮不到他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