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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电影还不错,但是它同我的故事的相同之处可就实在无法解释了:那就像两兄弟,一个像爸爸,一个像妈妈。这些经验向我表明,作家只不过是巨大齿轮上的一个小零件。
可是,尽管如此,你不认为新闻和电影对你的作品有影响吗?
我认为有影响,但并不像某些评论家说得那样。我向来认为,电影由于它巨大的视觉功能,是一种完美的表达手段。《百年孤独》之前的所有著作都被那种不确定性弄得十分笨拙。那些作品无限度地追求对人物和场景的视觉;无限度地追求对话和行动时间的精确细腻关系;甚至对视角和取景都死死抓住不放。尽管如此,从事电影工作不仅使我明白了哪些事情可以做,也使我明白了哪些事情不能做。我觉得形象跟其他叙事因素相比所占据的主导因素的确是个优势,但也是一种限制。所有那一切对我来说都是一种光彩夺目的发现,因为直到那时我才意识到,小说的可能性是有限制的。在这方面,毫无疑问,我在电影工作中的经验扩大了我小说家的前景。
另外,关于新闻,正像某些评论家说得那样,我没有学会直截了当的经济性的语言,而是学会了某些正统的手法,让读者相信故事的真实性。对一个作家来说,只要他写的东西能够让人相信,一切都是允许的。一般说来,为了写的故事让人相信,最好通过新近现实的支持,借助某些新闻报道的手法。我相信,一个《百年孤独》的读者,除了用白床单之外,他不会相信俏姑娘雷梅迪奥能升天。你自己都相信尼卡诺尔·雷伊纳神甫从地上腾空10厘米,因为他喝的是一杯巧克力。试想一下,假若是另外一种什么饮料,你看到的是神甫不能离地腾空。这些令人信服的精确之处,我相信都是新闻记者的手法。
我们谈谈其他的影响,谈谈文学影响。在你的事情上,曾多次提到福克纳的名字。但是,《百年孤独》给我的感觉是在很多地方是反福克纳的。仿佛每一页的文字都表示要坚决抹掉让读者去想福克纳的印迹。
评论家们坚持认为我的作品受福克纳的影响。有一个时期,他们说服了我。实际上,在我纯属偶然开始读福克纳时,我已经出版了我的第一部小说《族长的没落》。我一直想知道评论家们所说的我受的福克纳的影响在哪儿。许多年之后,我在美国南方旅行,我以为我才对此找到了在我的书中实在没有找到的解释。美国南方的道路尘土飞扬,村镇炎热而贫困;那儿没有希望的人们很像我在我的故事中回忆的那些人。我以为这种相像并非偶然,因为我出生的村庄大部分是由一家美国香蕉公司建立的。
好像你很讨厌福克纳的影响。
自然,我不是讨厌福克纳。更确切地说,应该理解为赞扬;因为福克纳是各个时代的伟大小说家之一。问题是我不太清楚评论家们所说的福克纳是以何种形式影响了我。实际上一个懂得自己在做什么的作家会竭力避开同别人相像,竭力避开去模仿自己喜欢的作家。
你喜欢哪些作家?
就我个人而言,我没有喜欢的作家,而是说更喜欢哪些作品。而这些作品并非天天都一样,永远不变。此外,我不喜欢认为哪些作品是最好的,因为出于种种理由,这很难确定。比如说,今天下午我喜欢的作品是:索福克勒斯的《俄狄浦斯王》、西班牙作家的《阿马狄斯·德拉卡乌拉》和《小癞子》、笛福的《大疫年日记》、意大利航海家皮加菲塔的《第一次环球旅行》,还有其他三四本。我不知道这份书单能够对评论家们意味着什么,但是,它今天下午在我这儿榜上有名,受到了赞扬,尽管说不定明天就不是了。真的,多年以来我就忍受不了福克纳;一般来说,小说也让我讨厌。几年来,我只对有关航海者的新闻报道感兴趣。
文学评论和小说家
的确,评论往往弄错,特别是对作家和现代作品;但这是难免的。一部小说是一个过分复杂的世界,很难一下子掌握它。具体点儿说,《百年孤独》就给评论提出了一些严重的问题。我给你举个例子:乌苏拉在临终前的最后日子里对阿马兰塔的评说,有可能是作家通过书中一个人物的嘴来评说。尽管如此,评说弄错的本质使人想到,实际上是我们面对乌苏拉的评说。这是一个陷阱。《百年孤独》中充满了这种可以做出多种解释的叙述,而且,所有这些叙述都具有重大意义。一种严肃的评论,应该把这种讲述的内涵弄清楚。不过,要弄清楚这些问题需要数年的时间。此外,《百年孤独》不仅仅是叙述了一系列的事件,其内容远远超出这些。所以,如果作家们愿意帮助评论家的话,后者的工作就容易得多了。你愿意同一伙评论家讨论你的作品吗?
当然不愿意。评论家是些严肃的人,很久以前我就对严肃失去了兴趣。看到他们在黑暗中滑冰我更开心。其中有个评论家不久前恰恰是在一家委内瑞拉的报纸上这样评论《百年孤独》的:“作品中提到维克托·乌盖斯——你知道,这是卡彭铁尔作品中的一个人物——是一种幼稚,它表明作者对这个人物抱崇拜态度,也让读者警惕起来。”我说,不是我幼稚,而是他幼稚,因为他没有发现书中还提到了卡洛斯·富恩特斯的一个人物,胡里奥·柯塔萨尔的一个人物;而且,我还运用了显然是巴尔加斯·略萨的写作特点,多次坚持说了胡安·鲁尔弗的一句话。
另一位评论家为自己的一大发现而感到高兴。他认为加夫列尔(这是我小说中的一个人物,评论家们却企图把他跟我对号入座)将法国作家拉伯雷的全集带到了巴黎。他说:“这说明小说的作者承认受了拉伯雷的影响。这种影响从奥雷良诺第二反常的性行为和野兽般的性欲上看得出来,从何塞·阿卡迪奥硕大无朋的、画了花纹的生殖器上也看得出来。另外,总的来说,所有男性人物都性欲过分强烈,而且做爱的方式也异乎寻常。”我读着这些话感到很好玩,因为实际上加夫列尔带到巴黎的书是笛福的《大疫年日记》。我在这儿耍了点俏皮,最后把它改成了拉伯雷的全集,为的是给评论家们设下一个圈套。
你可要小心!说不定这种圈套也是你的潜意识给你自己设下的。
我不排除这种可能。但事实是,如果评论家们不钻进去,这些圈套是无害的,因为他们躲开这些圈套要比深入研究作品实质性的内容来得容易。毫无疑问,作品真正的谜都隐藏在这些实质性的内容里。举例说,许多评论家在对待阿马兰塔·布恩地亚这个人物上误入了歧途,他们甚至认为这个人物是多余的。惟一对这个人物做出正确解释的是德国人埃内斯托·福尔克宁,他是从阿马兰塔明显的乱伦嗜好出发进行分析的。好像阿马兰塔的确有一种社会学和道德上的考虑才怀上了将门第结束的长猪尾巴的孩子。她的失败的根源就在于面对每一次机遇她都缺乏勇气,没有去把握自己的命运。
我还是坚持我以前对你说过的:对一个评论家,不能苛求他具有魔术师的本领,可以揭开所有的谜。
一切优秀的长篇小说都是一个世界之谜。评论家们已经自觉地冒险承担起了这个揭谜的重大责任,应该期望他们来做这件事。自然,我不是说让他们去揭示《百年孤独》中那无数的对私人性格的暗示;那些秘密只有我亲密的朋友才能发现。在那儿,每一个日期都跟某个人的生日相对应。有一个人物的气质跟我妻子是一样的。有一个人物想给他的孩子起跟我的孩子同样的名字。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都不是简简单单地读读作品就能发现的。但是,相反,令我惊讶的是,居然没有一个人指出书中存在的42处矛盾中的一处。这些矛盾是在书出版之后我自己发现的。也没有一个人发现意大利文译者给我指出的6处严重错误。这些错误不管是在《百年孤独》再版时还是在它的译本中我都坚决不改,否则那就是不诚实了。
是的,我经常对评论家的工作成效持怀疑态度。不过,今天下午我倾向于保护他们。我认为应该给他们时间。
我的结论是,只要评论家不脱掉他们主教的外衣,更多地从基础的东西出发,而是想当然地认为这部小说完全缺乏严肃性,他们中间就不会有任何人能够向读者传达《百年孤独》的真实观念。我写这部小说是非常认真的,因为我厌倦了那么多纯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