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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加以对比时,她发现这两者之间几乎没有什么联系。她想起项光说过的那一大段话。真的,决定康平两派命运的,似乎并不是依据他们做了哪些事,怎么做的,结果如何。两派的命运,是在另外的地方,由另外一些因素决定的:而她对此则一无所知。唐业明比她知道得多,不过她猜想,那些真正起决定作用的东西,他也未必知道。
外面响起了汽笛声。它实际上是电动警报器发出的声音,不过工人们都称之为汽笛声。康平市一些大工厂都用这种笛声作上下班的信号。现在是三班制中班下班、夜班上班的信号。尽管几乎所有工厂的夜班实际上都已经取消,笛声还是照旧按时响。至少还有电厂之类的夜班不能停止。至少这笛声报告了一天的结束,和新一天的开始。
迟丽中把墙上的日历撕去一页。新的一页显露出来:一九六七年九月十一日。这时的迟丽中还不知道.这个日子将成为康平〃文革〃史上重要的一天。她回到窗前,望着夜色中泛着青灰色的云霞江。她的思绪也像江水一样弯弯曲曲地流着,最后流到了项光身上。
是的,一切烦恼的根源都是这个项光!
一个多月里,她看到了他的许多不同的侧面。那些白脸们报告情况时都骂他顽固、刻薄。这个,她自己也领教过几次。她开始感到,所谓的假面具,也是他的…个真实的侧面。不过她仍然宁可把〃上课〃时的他视为他的真面目。这时的他亲切有礼,谈吐生动,他弄懂一道难题后表现出来的那种真正中学生式的欣喜,使人很难不同他一起高兴,他总在孜孜不倦地地追求知识。每次去他那里,总是看到他坐在桌前,不是读就是写,挨了打以后也照样。三天前,白脸们报告时说〃至少得让他躺两天〃,她立刻心情忐忑地去看他,他却依旧在聚精会神地在看书。他的衬衣撕破了,,左眼窝乌青,脖子上一条伤口还在渗血。
她问他要不要包扎一下,他轻蔑地冷笑一声说:
〃不需要。你们的盖世太保根本不中用!〃
〃那你就休息一下吧。〃
〃我已经躺了一会儿,现在没事了。再说,好日子恐怕快结束了。就是说,我们快分手了。〃
〃为什么?〃
〃今天他们真是认真地打了我一顿。这表明唐l号的耐心已经到了头。可惜我的三角课程……〃
〃只剩一点了,赶一赶.两次就能结束。〃
〃那就帮我赶一赶吧!〃
〃这没问题。可是我觉得不会很快放你走,至少,还没商量过放你。〃
〃不放?哼,那就是说……我们就不是要分手,而是要永别了。〃
迟丽中心里突地一跳。
〃你瞎想。我们不会的!〃她连忙说。
项光沉默了一会儿,拉开抽屉取出笔记本,查看了欠迟丽中的钱数,又在一张白纸上飞快地写了几句话,然后递给迟丽中。
〃你拿着。如果真出现那样的情况,你把这个寄给我母亲这下面有她的地址,她全替我把钱还给你。〃
她惊慌地看着他,不接。
〃你收起来!〃他把纸叠成四折,用一个鲁莽的动作塞进她的衬衣口袋,〃我不愿意在这个世界上欠任何人的债!〃
〃你不能这样看待我们'红旗'派……〃
〃请不要跟我争论这个!对于你的'红旗'派,我比你知道得更清楚。请原谅,我并不想让你生气。〃他换了比较和缓的声调,〃要知道,决定事情的并不是像你这样的人。是啊,不要说你,就是我,当初决定到这儿来,想得也够天真烂漫的了。我以为他们对我彻底失望以后,就只好放了我。倒不是一点没想到他们会下毒手,可总觉得那种可能性极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可这是不对的!放了我,对'红旗'非常不利呀!谁肯做对自己非常不利的事?〃
〃杀了你也不利呀?全康平都知道你在我们手里……〃
〃这简单得很。要不要我替你们想个办法?出个传单,就说向太阳自杀了。公安'红旗'会给你们出一份验尸报告,证明我确系自杀。再代我写一封遗书,就说经过你们长期耐心说服教育,认识到'红旗'派好得很,'联司'派坏得不得了,我悔不该当初站错了对,还帮'联司'干了许多坏事,深感没脸再活下去,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已我得的死唤醒'联司'派中受蒙蔽的广大群众,反戈一击,回到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上来,站到'红旗'一边来。你看怎么样?〃
〃你总是把别人往坏处想。我劝你认真改一改这个毛病。放心好了,'红旗'派绝对不搞这种阴谋诡计!〃
项光耸耸肩,表示不愿争论:〃但愿如此!〃
那以后的两天里,一切正常,仿佛证明迟丽中的估计是对的。今天中午,迟丽中给项光讲完了全部三角课程,项光也显得很高兴,滔滔不绝地讲了一通准备自学微积分的计划,将得迟丽中也跃跃欲试,说是如果有机会,她很想跟他一起自学微机分。
回到办公室,唐业明劈头就问:
〃从向太阳那儿来?〃
〃他的三角全学完了,考试一百分。〃
〃可是他好像总理解不了我们的观点是正确的!他是个榆木脑袋,不,花岗岩脑袋!〃
迟丽中不快地沉默着。她觉得这话含有责备她没尽到责任的意思。这上面她变得日益敏感,因为她早已察觉自己内心是护着项光的。
〃知道!〃唐业明大大咧咧一摆手,〃知道你尽了力。这不怨你。小伙子们也为了他出了不少汗。一句话,咱们'红旗'派对向太阳做到了仁至义尽,他死不回头,只好让他带着花岗岩脑袋去见上帝,怪只怪他自己!〃
迟丽中心里突地一跳。
〃我们几个人碰了一下,〃唐业明说,〃都觉得只能采取你最早说的那个办法了。〃
迟丽中的眼睛张的更大了。
〃这个砝码,挪不到咱们这边,至少也得从他们那边拿掉!妈的,'联司'在这件事上已经占够了便宜,不能再便宜他们了!〃
〃已经定了?〃
〃没别的办法了。难道能放他出去,让他再用那支短命笔来搞咱们?就这样。你的任务是搞一点他写的东西来。需要模仿他的笔迹,替他写份遗书,说是认识了错误,悔恨交加,决定自杀。〃
迟丽中觉得自己的手脚都在微微发颤。她不敢说话了,怕一开口就会哭出来。
〃知道,知道!别看当初你一开口就说杀掉,真到了节骨眼上,心就软了。还缺乏锻炼嘛。革命就是这样,你死我活。该心狠的时候就得狠着点儿。难道还有更合适的办法吗?〃
迟丽中希望自己能够想出一个更合适的办法来,可是想不出。此刻,她站在窗前,凉爽的夜风从窗外徐徐吹来,美丽的云霞江在远处静静地流淌,而那个人却已处在死神的阴影笼罩之下。她不愿意他死。她要他活着。赶紧想一个办法。忽然,一个刺耳的声音打破了康平市的安静。呜……是警报器在叫。是那种救火车上的警报器。哪儿失火了?不管它,赶紧想办法。
她要把项光从死的威胁下救出来。为什么要救他?先不管为什么,先救出来再说。可是她想不出合适的办法。当她站在〃红旗〃派的立场上怎么也想不出合适的办法时,她情不自禁地抛开了这个立场。办法立刻就有了:帮他逃走!她立刻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绝对不行!那不是背叛吗?她,一个老工人的女儿,惨死在〃红司〃派毒手之下的迟丽云烈士的妹妹,怎么可以干这种背叛组织、背叛观点的事?那样,连项光都会鄙视她呀!
〃呜……警报器的声音更响、更急迫了。火灾很严重吗?不对。前面一条马路上有个车队响着警报器疾驰而过。那不是救火车,而是一辆吉普车,两辆卡车。卡车上,步枪的刺刀在路灯下闪着微光。这一车队还没走远,另一车队的警报器已经由远而近。同时,总部门前响起急刹车的尖锐的吱吱声。
她突然想起〃重大行动〃……
嘭!门被猛然撞开,唐业明气喘嘘嘘地冲了进来,淌着汗的脸上,满是狂喜&兴奋:
〃快!立刻把头头全叫来!〃
〃什么事?〃
〃特大喜讯!上级宣布'联司'是反动组织!部队、公安局、'红旗'总部联合组成镇压反动组织指挥部,立即行动,今天一晚上要把'联司'派砸它个稀巴烂!〃
同样的狂喜和兴奋立即在迟丽中心头升起。好啊;上级表态了,康平市的〃文化大革命〃有结论了,我们〃红旗〃派胜利了!
她立即跑下去通知。跑过项光的房间时,她朝那反锁的门瞥了一眼,心里一片得意:怎么样?还是〃红旗〃对〃联司〃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