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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好些,”洛玉觉得魏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将草帽重新扣到头上,从背后腰带上摘下烟袋,挖了锅子烟,吸着。“可是,县委说军区新建了一座精神病疗养院,来信说务必要把他送去就医,为这个我才把他带到河东去。”
听过学说,魏强连连地点头说道:“好好,上级就是结记得周到。我本打算让他见见刘魁胜的下场,这样就算啦!你要写个信告诉韦青云同志,省得他结记!”
“这个,你就不用惦记了!”洛玉像报功的样子,朝魏强显本事说,“昨天,我把他送到交通站,立刻写了一封信,托交通站朝热河那边转了去!”他狠吸了一口烟,在鞋底上磕掉烟灰,忽见汪霞跳下了主席台,“小汪!”他连连摆着手叫起来,同时搡拥着魏强。“走走走!”一起朝汪霞迎上去。他们刚接近主席台边,汪霞闪动一对水汪汪有神的大眼睛,笑嘻嘻地甩动胳膊走过来。在台上指挥人们贴红绿标语的刘文彬,也像迎老朋友似的快步地凑到了跟前。
见到他俩,洛玉怀里像揣有秘密似的低声说道:“这回到河东,可碰上个解气的事!你们猜猜是什么吧!”他见人们都睁大眼睛望着他,就先指汪霞,后指刘文彬说道:“在这村出卖你俩,用刑法收拾你俩的叛徒马鸣,让咱政府判处死刑,枪决了!”
“你亲自看见了?在哪村?”汪霞觉得解了大气,忙问。“我没有见到枪毙他,在宋村倒看见枪毙他的布告了!”对叛徒马鸣判处死刑,魏强、刘文彬、汪霞都不觉得奇怪;他们奇怪的倒是为什么拖了三个月才处理。受过战火洗礼的人,知道怎么思摸事情。“时间拖了这样久,主要是要从马鸣嘴里多掏出点东西来,以便弄清他的全部罪行,作出正确的判处。”想到这里,方才涌出的奇怪感觉,就像风卷残云火烤冰般地消逝得个一干二净。
“对这种变节事敌,吃了秤砣铁心的家伙,就得这么办!”刘文彬挥动着手掌说,“河东里昨天处决了叛徒马鸣,咱们今天就公审铁杆汉奸刘魁胜!”
全神贯注,栽耳静听的李洛玉,本来盼着刘文彬一下说完解气的话,刘文彬偏偏说到“刘魁胜”就没有下文了,急得他紧忙打问:“那松田个老兔崽子呢!”
贾正不知道什么时候早站在了他的身后边,插嘴说:“老松田早吹灯拔蜡了!”
顽皮的郭小秃,甩动手腕,狠劲将中、食指在洛玉的脸前一捻,焦脆地响了一声。接着说:“他比刘魁胜先走了一步,早在阎老五那里报到了!”
老松田的确是死掉了,是他自己死去的。
松田在警卫市沟的十五号炮楼里束手被擒以后,深知自己罪恶的深重,预感到了自己的必然结局。在十几条枪口逼迫下,他不得不乖乖地背过双手,顺从地让贾正绑上,但是,心里却不断地盘算脱身的办法。市沟里的一切,在他看来都是希望:望到西方红光冲天的保定城,他希望立刻从城里驰来一队擎战刀、骑战马的武士把他抢走;瞅见沿市沟的环形公路,又希望有一辆配有强大火炮的巡逻装甲汽车疾驶过来救走他……但是,这些幻想,就像小孩吹起的胰子泡,一个跟一个地破灭了。
“我是天皇陛下的忠实军官,在保定是一呼千诺的日本宪兵队长,堂堂的皇军少佐,怎能被共产党拖走?怎能让八路军抓去?听从他们的摆布,这不仅是对我个人的伤害,更重要的是伤害了大日本帝国的尊严……”松田边走边想。想到这儿,又瞅了瞅他们一群被俘的人和押解他们的武工队员,心里像喝了一大桶冷水,立刻凉了下来。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再也找不到活路,便下定了死的决心。
一场瓢泼桶倒的闯雨下过,河水陡然大涨。金线河河身不仅让雨水灌了个多半槽,从水的浑浊、流速看来,而且还在朝上涨。晨风吹起,朝雾落下,四周村庄的鸡啼了。从魏强他们来的方向,传来了急剧的枪声,显然,敌人发现十五号炮楼出了大问题。
假如敌人要真的踩着脚印追上来,魏强他们正处在个背水而战的不利局面。当时,身负重责的魏强,双眉紧锁地望着宽阔的河面和湍急的河水,他恨不得立刻发现一只船,哪怕是只极小的也好;但是,没有。
魏强正焦急地思摸渡河办法时,东察西看的小秃,忽然像得到宝贝似的,手指着下游河弯子,低声地叫道:“那有火亮!”人们朝他手指的方向转了过去,果然,有个忽隐忽现的一颗小红火儿,“是渔船上的人在抽烟!”“烟火是肯定的,不一定是渔船!”大家乱猜起来。
“我瞧瞧去!”贾正自告奋勇地说。得到允许,撒腿就跑。“是渔船就不是单个!我也去!”李东山取得魏强同意,拔脚忙朝贾正追。
时间不长,贾正、李东山各拽一只小五舱顶着逆流走上来,到魏强跟前靠了岸。
双手摇船桨的老乡,用亲切的语调,像招呼又像慰问:“都辛苦啦,同志们!咱分拨上船,快过!”
听口音,魏强断定都是老根据地——白洋淀的老乡,走近水边,亲切地招呼“不辛苦,黑夜里请你们帮下忙!”一共是十个俘虏,魏强决定先押六个俘虏过去,第二趟再运松田、刘魁胜等。
虽说流大水急,第一趟总算平安无事地到达了对岸。第二趟老松田、刘魁胜各被押上了一条船。魏强坐在渡运松田的小船上。不大的小五舱被划动着慢慢离了岸。刚接近二流,船板被冲击得发出了啪啦啪啦不规则的音响,越朝前走,小船越显得轻得赛个瓢,一个劲地朝下溜,一个劲地在摇荡。“到正流头上了,同志们都坐稳,看住了差!”双手用力摇船桨的老乡,刚低声地喊过,老松田像头水牤牛,眼珠瞪圆,用肩膀狠劲地朝左边的贾正一撞,借着小船大摇大晃的一刹那,一头扎进几丈深的急流中。魏强在右边,伸手一把没抓住,尾随着也噗咚跳到了河里。贾正、李东山、辛凤鸣,还有小秃,也都仓忙地朝河里跳。大家伙凫水、扎猛子紧找急捞,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摸捞着松田的影儿。
嗜血成性的老松田,就这样畏罪自杀了。
得知老松田死的经过,李洛玉左手摇晃着魏强的肩膀,右手指点着刘文彬和汪霞,笑眼瞅望着贾正、小秃说道:“武工队今天不光把三害的最后一害给除掉,还把老奸巨猾、罪恶滔天的老松田给惩治了,这真是双喜。咱一定摆几桌酒席,庆贺庆贺!”
“眼下这才是个开始,你先沉住点气!等打败鬼子一并来个大的庆贺,不更好?”魏强手拍着洛玉的脊背说。
“到了哪会儿说哪会儿的话!你们忘了这是群众自己许下的心愿?”洛玉又像唱喜歌的,掰着手指头数落开:“打死刘魁胜,家家把酒敬!打死老松田,重新过个年!这事是群众许下的,群众要办,谁拦也拦不住。叫我说,你们就趁早随合点。不啊,扣上个不大不小的帽子,就叫:不——走——群——众——路——线!明白吗?”
洛玉高一声低一声地像个相声演员在表演,一下引来了好多人。人们把他和魏强、刘文彬、汪霞……围了个椅子圈。等洛玉的话音刚落,也都七嘴八舌顺着说起来:“得喝喝,按倒了松田、刘魁胜是件大喜事!”“咱们许的心愿咱们一定还!”“要庆贺,必须把有功的武工队请上!”“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谁能喝水忘了挖井人,简直是多余的嘱咐!”
“乡亲们请谁都行,可得给我留三个人!”人圈后面突然传过来老太太的声音,这是河套大娘。大伙尊敬地唿喇闪开一条道,大娘借机走进了人圈。她一瞅见洛玉,就嗔起脸来说:“百灵鸟,不管人们怎么争怎么抢,魏强、汪霞、刘文彬,他仨都给我留下,少哪一个我也拿你是问!”
洛玉听完大娘的吩咐,学着京剧里武生的架式,抱拳大声念着道白:“得令呵!”跟着锵锵锵地又数敲了一阵锣鼓点。所有的人,又被洛玉的滑稽动作逗得笑了一阵子。
人散,洛玉凑近河套大娘,很正经地说“老嫂子,有个事,你听了保准高兴得念阿弥陀佛!”
大娘爱听又装成不想听的样:“我那么迷信!有什么好事,你就说吧。”
“昨天,在河东交通站上,遇见两个刚从路西过来的同志,他们朝我打听西王庄。等我一问,原来是咱宝生在陆军中学的同学。他俩说:‘我们给赵宝生同志家里带来个口信,让告诉家里,他已毕业,身体蛮壮,不久就回到冀中,准备参加大反攻!’”
“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