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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吆喝声不时将焦糊味逼过来,老莫想去那儿坐坐,快到近前又改了主意。出了广场,一个女人靠近他,问,大哥玩不玩,便宜。老莫愣了一下,明白女人是从事什么职业的。如果是一位小姐,老莫并不奇怪,可女人显然不年轻了。天已经暗了,老莫不由往前探了探头。一张青白色的瘦脸喷射着夸张的脂粉味。老莫熟悉这张脸。刘万年女人显然也认出了老莫,她突然掉头走开,很快没了踪影。老莫没料到刘万年女人干这种事,他站在那儿愣了很久。继而,一种快感弥漫了全身。妈的,你也有今天。老莫领教过刘万年女人的飞扬跋扈。十几年前,就是这个女人在村场院截住老莫。她说乔月勾引了刘万年,问老莫管不管?她当然清楚老莫管不住乔月,而她同样管不住刘万年,她的质问只是找一个发泄的地方。尽管老莫也是受害者,可面对咄咄逼人的刘万年女人,老莫满头大汗一退再退。场院里站了许多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却没有一个人说句公道话,他们怵刘万年,也怵刘万年女人。老莫像是置于一个巨大的烤箱中,他无路可逃。刘万年女人的唾沫星子不时地飞溅到他的脸上,那个贱货,你怎么就不管管她?你还是不是男人?要是我,就掐死她。老莫想说,你怎么不把刘万年掐死?可老莫没说出口。和这个胡搅蛮缠的女人是拎不清的。再者,老莫不想长久地被人围观。没有对手,刘万年女人自会偃旗息鼓。老莫扒开人群,落荒而逃,背后传来很放肆的哄笑声,妈的,他们看耍猴啊。老莫在村外的树林里转到半夜,还是乔月拽他回去的。这样一个女人沦到卖淫的地步,老莫没有理由不痛快。
过了几天,老莫又遇见了刘万年女人。这一次是晚上,在距老莫鱼行不远的地方。刘万年女人像是特意等他。她很大方地和老莫打招呼。两人说了没几句话,刘万年女人问老莫能不能借给她点儿钱。她竟然开口借钱,老莫感到吃惊。刘万年女人说她知道对不起老莫,可现在她也是逼得没办法了,不然也不会干那种事,她连着好几天没做上生意,现在手里连一块钱都不够了,向老莫开口也是不得已。当然,她说,如果老莫要她,那最好,老莫不要她,那就借她点儿钱。刘万年女人一番赤裸裸的话,使老莫全身冷飕飕的。刘万年女人说出了她的难处。刘万年确实得了不治之症,他没回村,而是和女人在县城租了房子住下来,经济来源就是靠女人做生意。现在,他只吃些中药维持。刘万年女人说好歹挣些现钱,放下脸也没什么,只是年龄大了,生意难做。
老莫几乎被刘万年女人感动了。刘万年运旺时,并不待见她。刘万年当众扇过她,她除了掉泪,没有任何反抗的表示。现在她竟然靠出卖肉体延续刘万年的生命。老莫掏出三百块钱。
老莫被好奇驱使着,提出看一看刘万年。老莫突然想知道,现在的刘万年是个什么样子。
一路上,刘万年女人不住地向老莫道歉,说老莫和她都是受害者,她对当年的做法感到后悔,她说女人家终归是见识短,她说老莫有气量,不声不响,终是干成了大事。老莫问刘万年知不知道她干这个事,刘万年女人说,知道啊,总共一间屋,谁也蒙不了谁。
刘万年女人租的房在一条深巷里,黑灯瞎火的,有好几次,老莫踩在了水坑里,所以那间屋子尽管灯光阴暗,乍一进去却给人豁亮的感觉。
屋子中间隔着一层布幔,刘万年女人拉开布幔,老莫便看见床上蜷缩的一团。
刘万年女人说,你看,谁来了?
那一团蠕动了一下,一颗头慢慢探出来。
如果不是刘万年女人提前告诉老莫,老莫无论如何不敢相信面前的人是刘万年。在老莫的记忆中,刘万年一直梳着油亮的后背头,一张胖脸,眼睛狡黠而霸道。可眼前的刘万年头发掉光了,脸色蜡黄,两腮深深地陷下去,眼睛灰暗无神,整个人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老……莫?刘万年认出了老莫,眼睛亮了亮。
老莫没有说话。面对一个垂死的人,他能说什么?
刘万年女人搬了凳子让老莫坐,她大约想打破两个男人之间的尴尬,喋喋不休地说老莫怎么怎么能干,他的鱼行如何如何红火。老莫盯着刘万年的黄脸皮,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过去是老莫跪着,现在是刘万年跪着。
刘万年默默地听着,黄脸上没任何表情。末了,却突然问,乔月……还好吧?
老莫没想到刘万年吐出这么一句话。老莫被扎了一针似的,双肩不由缩了一下,这个狗操的。
不可否认,老莫看刘万年固然有好奇的因素,更多的成分是想听一听这个垂死的人的忏悔。可就这么气若游丝的一句话,老莫胜利者的豪情便被击碎了。耻辱夹杂着呛鼻的中药味劈头盖脸地砸过来。老莫想马上离开这个阴暗的地方,可他明白此时离去,就是承认被这个奄奄一息的人戳败了。老莫微微笑着,说,哪天,我领她来看你。
刘万年眼里的光亮油灯样熄灭了。算了,他说。
老莫说,她愿意,我一定领她来。
刘万年缩回脑袋,垃圾一样瘫在床上。
刘万年女人适时地拉住了布幔。老莫告辞时,刘万年女人拉住他的袖子,小声说,做一下吧,那钱……一时半会儿还不上。
老莫并没打刘万年女人的算盘,那三百块钱老莫也没准备往回要。可刘万年的那句话使老莫改了主意。老莫看不上刘万年女人,可老莫必须羞辱刘万年一次。老莫在刘万年女人胸上扫了一眼,心里涌出反感。屋子的另一端放着一张单人床。刘万年女人很职业地脱了衣裳。老莫想弄出些声响,他就是要让刘万年听听。可在整个过程中,刘万年女人一声不吭,老莫把她的瘪奶子都抓青了,她就是不出声。
老莫痛快了一阵子。事后,老莫很后悔,觉得自己的做法过分了些,残忍了些。毕竟,刘万年是一个要死的人了,和他计较什么?
老莫又去过几次,当然老莫再没和刘万年女人干那种事。老莫连屋都没进,他喊出刘万年女人,给她一二百块钱。没必要探究老莫为什么这样做,老莫自己都莫名其妙。老莫把自己的行动捂得死死的,不让任何人知道。有一次,老莫跟乔月提起刘万年得了绝症,乔月没有表情地说,那个王八蛋,死了活该。
如果算嫖娼的话,那是老莫惟一的一次。
难道刘万年女人出事了,咬出了他?
老莫蹲在那儿,不安地揣测着。
3
老莫是晚上被提审的。审讯他的是个大个子公安,做笔录的是一个满脸稚气的后生。提审室吊着四盏日光灯,明晃晃的。老莫往那儿一坐,无端地紧张起来,两只手不知往哪儿搁放。老莫的神色没逃过大个子公安的眼睛,他的目光剑一样在老莫的脸上划着。老莫觉得脸上腥乎乎的,像是流出了血。大个子不说话,只冷冷地逼视他。老莫明白这叫心理战术,大个子公安要在心理上击垮他。足有一刻钟,大个子公安才抛出一句,你要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老莫点点头,汗已经出来了。老莫哪见过这种场面?
从大个子公安的问讯中,老莫知道自己猜错了,不是刘万年女人的事,而是鱼行出了问题。大个子公安反复问今天上午哪些单位从他的鱼行里买了鱼,多少斤。老莫一一作答了。大个子公安问电力宾馆买的鱼,是不是老莫剖开的。老莫说是鱼行伙计王保干的。老莫不知这有什么错,现在卖鱼都要剔除鱼鳞,掏净内脏。
老莫沉不住气了,问,出了什么事?
大个子公安不动声色地说,电力餐厅的客人吃了鱼,中毒了。
老莫猛地跳起来,急赤白脸地嚷,不可能,不可能!
大个子公安冷笑道,什么不可能,人还在医院里躺着。
老莫木了一样,有那么一刻,他脑里飞飞扬扬,全是鱼鳞。好半天,他才扭过弯来。老莫说,早上买鱼的不止电力宾馆一家,要有毒,凡是吃鱼的都会……
大个子公安打断他,这正是我要问你的问题。
老莫觉得大个子公安的逻辑不对头,可他又说不上哪些地方不对头,不知道应该怎样反驳。鱼是没问题的,老莫可以肯定。他和朵枝中午吃的鱼,和卖给电力宾馆的是一个池子里的。王保剖鱼时,老莫和电力餐厅的六指就在一边看着,六指夸王保动作熟练,还说要给王保介绍媳妇。对了,他们为什么不讯问六指呢?如果鱼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