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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小姨一瘸一瘸地走进了二宝家。一看小姨那个样子,二宝吓了一跳。二宝他妈叫刘玉,是小姨的姐姐。刘玉把小姨扶到床上,问小姨咋回事。
小姨躺在床上,死了一样,闭着眼。
小姨醒过来,看到刘玉,头一句话,说,我要告他。
管妇女的干部们来了,跟小姨说,咱们都是女人,你受的委屈,我明白,可事情已经这样了,就想开点。于瘸子也是太喜欢你了,男人一喜欢得厉害,就有点管不住自己了。别看这样的男人又粗又野,真结了婚,可会心疼老婆了。咱农场,多少女人,结婚的时候,呼天抢地像进地狱似的,可真结了婚,一个个不全过得好好的?再说了,都知道你已经和于瘸子那样了,再以后,你也不好找了。
连场长都亲自出马了,对小姨说,不要告了。说于瘸子是个老同志,为革命流过血,负过伤。只要小姨不告于瘸子,农场的工作可以随便小姨挑,小姨想干什么就可以干什么。还说,要是小姨能和于瘸子结婚,给小姨盖一座新房子,农场还要宰一头猪来庆贺,还要让场长来主持婚礼,一定要办成下野地最热闹的一次喜事。
连刘玉也出马了。那天,刘玉一看小姨那个样子,眼泪马上掉下来,一听小姨说告,刘玉也马上说,告,这个王八蛋,太坏了。
刘玉当时说告,可过了一会,刘玉就不这么说了,刘玉说,这个事,不是别的事,咱们再想想。刘玉说,要不,咱们就算了。
可小姨说,我什么都不会想了,我就想着要告他,要法办他。
不用说,后来,于瘸子就真的被法办了。抓于瘸子那天,好多人出来看。边看边说,不说于瘸子坏,只说小姨狠。真够狠的,真够毒的。
再大的事,说了一阵子,就不大会有人说了。于瘸子进了大牢,不到一年,就不大有人说这个事了。就是见到小姨也不会有多少人说。只是没有什么单身男人去主动追求小姨了。给小姨当红娘介绍对象的也很少了。偶然有一两个来提的,多是离了婚的死了老婆的,或者是有什么生理缺陷的。这样的介绍,小姨肯定看也不会看,理也不会理。
小姨还是老到二宝家,见了二宝还是那么亲热地在二宝脸上亲一下,再问二宝学习怎么样。刘玉见了小姨老说小姨别再挑了,和过去不一样了,随便找一个成个家吧。小姨一听就会问一旁的二宝,说,二宝,你看小姨和过去是不是不一样了。二宝就歪着头看一会小姨,看完后说,小姨和过去一样好看。有时还会说,小姨比过去还要好看。小姨一听很高兴,就说,我就想着找个可心的人一块过日子,这个想法,我变不了,一辈子也变不了。
有一个一辈子都不会变的想法老在心里揣着,就看不出那件别人看来了不得的大事给小姨带来了什么变化。小姨还是过去的那个小姨,笑起来,有多大声音全发出来。说起话来,有什么想说的,一句也不放在肚子里,全说出来。好多人知道小姨的事,看到小姨这个样子,就有点糊涂。觉得小姨这个女人真的有点和一般的女人不太一样。
小姨当然是和一般女人有点不一样了,不然的话,也就不会有下面的故事了。
2
吴之干在小姨出事四年后,来到了下野地。
头一回见到吴之干,是在上工的路上。一大群人往地里走,走着走着,小姨看到一张脸,一片熟悉的脸里,这张脸看起来很生。小姨问旁边的人,这个人是谁,一个说,不知道,另一个说,新来的。
头一回和吴之干说话,不是在上工路上,也不是在干活的地里。头一回和吴之干说话,是在营地里,在一排房子的前面。当时天还没有黑。太阳刚进到远处的雪山里,还留了些红黄的颜色在地面上。小姨看到吴之干,小姨就走过去和他说了话。
一排土房子,房子里住的全是单身汉。好多单身汉都在门口。别的单身汉,小姨全都认识,只有吴之干,小姨不认识。小姨走过去时,别的单身汉看小姨,有的还朝小姨笑,想着小姨走过来,是要给自己打招呼。只有吴之干,没有看小姨,他不认识小姨,也就没有看小姨。可小姨走过去,对别的单身汉,一个也没有理。
小姨走到吴之干跟前,和吴之干说话,谁也没有想到,连吴之干自己也没有想到。
小姨不会随便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说话,小姨主动去和吴之干说话,只有一个原因。
那天收了工,吴之干回到房子里,打来了一桶清水,先倒一盆子,洗头洗脸。洗得很仔细,连耳朵眼里都要用毛巾擦到,地里干活,尘土到处飞,随便一洗,清水就变成了黄泥汤子。换了一盆,再接着洗。脱了衣服洗,全脱,一根布丝也不剩,从上面一直洗下来,洗到脚趾头。全洗好了,再拿出叠放整齐的长短衣衫,一件件穿。从短穿到长,从里穿到外,硬是把一个刚下过地的人,穿得像从书堂里走出来。往周围那些汉子中一站,显眼得很。
不用说,小姨的眼睛也亮了一下。别以为让小姨眼睛一亮,小姨就要主动去问他的名字。不会的,一点儿也不会。要是只看到这些,小姨只会看一眼,不会走过去问他叫什么名字。
别的男人也坐在门口。吃过晚饭,天还有一点亮。睡觉还早得很,一天中一段闲空,什么事也没有,就坐到门口乘凉。别的男人走出来,随便看到一块石头,一个砖头,一截木头,就坐上了。看不到这些东西,也坐,直接坐到土上,坐到地上。大不了沾一屁股土,起来用手一拍,就掉了。吴之干也走出来乘凉,也坐下去。可不随便坐。早想好了,不空着手出门,一手提了一个小木板凳,一手端一杯冒着热气的茶。胳膊的腋窝里还夹了一样东西。小板凳放下,坐上去,茶杯端起来,喝一口茶。放到一边,再把夹着的那个东西拿出来,放到膝盖上。
换一个人,不会去注意那个东西,可小姨注意到了。
那东西,是一张报纸,很普通一张报纸。谁想看都可以看。整个中国不知有多少人订了,多少人在看。但它出现在荒野上,出现在一个刚下地干完活的汉子的膝盖上,就有点不同寻常了。
小姨看到正在看报纸的吴之干,眼睛一亮走了过去。站在吴之干跟前,问吴之干,喂,你叫什么名字。吴之干看得正入神,不知道小姨在问他,就没有吭声。旁边有人说,老吴,喊你呢。吴之干这才抬起头,看到了小姨。小姨又说了一遍,你叫什么名字。吴之干说,我叫吴之干。小姨说,我叫刘琴。吴之干噢了一声,又低头看报纸。好像报纸里有什么东西,比小姨要好看得多。
小姨问过吴之干的名字,没有马上回到自己的房子,她走到了营地外面,走到了野地里。坐在一条水渠边上,把一双脚放到流动的渠水里。远处的麦田里,麦子正由青变黄。身边几只红色的蜻蜓绕着她飞来飞去。小姨一动不动,好像在想什么,好像什么也没有想。
小姨好些天没来了,二宝问刘玉,小姨咋不来了。刘玉说,想你小姨了。二宝说,当然想了。正说着小姨来了。好像小姨就在门口等着听二宝说想她。一看到小姨,二宝扑到小姨怀里。小姨在二宝脸上亲了一下,问二宝考试又得了多少分。二宝说全在九十分以上。小姨说,这还差不多。说着,掏出几块糖,说二宝不是想小姨了,是想吃糖了。拿了糖的二宝还想跟小姨多说会话,可小姨却让二宝去写作业去。小姨老说二宝长大了一定要做一个天下最有文化的男人,所以见了二宝就问考试成绩,就让二宝写作业。
二宝去写作业了。小姨和刘玉说话。小姨说到了吴之干。说到了吴之干收了工坐到门口看报纸。刘玉是小姨的姐姐,小姨想什么,她心里明白。刘玉问小姨是不是看上吴之干了。小姨说她现在只知道他叫什么,再别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刘玉说,可你看到他看报纸了。小姨说,他那个样子,一看就是个读书识字的人。刘玉说,这样的人,怎么会在地里干活?小姨说,不知道,有空问问他。刘玉说,要不要我替你去问问。小姨说,这倒不用。
小姨想做什么,没有什么不敢做的。
和刘玉说到好晚,刘玉说,算了,别走了,住下吧,明天再走。小姨说没事。刘玉说,那你小心点。小姨说,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