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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谈着谈着,储玲芳几次都回头走了。郁磊就追上她,盯着她说个没完。储玲芳最后绝情地扬一扬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郁磊拉住她的手腕,不让她上车。干什么!储玲芳说,干什么!她把他甩开了。她的动作非常激烈,简直是歇斯底里了,她的脸也扭曲了,看上去有些狰狞。她钻进车,嘭的一声关上车门。
学校的音乐教室,房子相当破旧,以前是老庵堂供奉观音的地方。镇上一个制柴油桶的企业家,是北垛中学的第一届毕业生,发财之后,回报母校,送来了一架钢琴。因为地面潮湿,学校请木工做了一个小型舞台一样的东西,把钢琴放在上面。郁磊有事没事,都呆在音乐教室里。他一个人,也不开灯,就在幽暗陈旧的石坊庵里,一边弹琴,一边唱一些古老而忧伤的歌曲。当然都是一些西洋古典情歌,或民间歌曲。《伦敦德里小调》、《安妮·罗莉》、《并不是所有的爱情都那么美丽动人》、《夏天最后的玫瑰》,等等。这些歌曲,他反复地唱,不厌其烦:
我愿在玫瑰花丛中生长,向你亲吻,当你独自来往。低垂的枝头上小花儿在开放,那小花儿在开放惹你喜欢。你若不爱我,我不如在花园里,做幸福的雏菊开在小路旁。你轻轻漫步踏在我的身上,就让我在你的脚下埋葬……
忧伤的词儿,同样忧伤的曲调,从郁磊的嘴里吐出来,将他自己安慰,打动。他因此变得更忧伤了。他不再用标准的美声,声音也不再洪亮。他几乎只是叹息着,仿佛耳语,独自一个,唱这些古老的歌曲。从遥远的年代、遥远的地域而来的歌词和旋律,亲切地安抚着他的内心,使他的心泪,变得清澈,就像安妮·罗莉的脖子,以及花园里的露珠。他只有在歌声里,才能使自己的痛苦减弱,令失意悲伤的情绪升华。才能令痛苦、背叛和死亡闪发出诗的光晕,让它们不再像刀子一样绞剜着自己的心。
黑夜降临,音乐教室内外,都是漆黑一片。屋里不点灯,而屋子外面,则更是无边的黑暗。傍晚的时候就下起了雨,秋雨把黑暗缀联成浑然的一块。郁磊的歌声,伴随着他十指间淌出的琴声,像两个幽灵,在黑暗中徘徊。这个中秋节,不仅看不到月亮,而且秋雨连绵。郁磊一个人留在学校,钻进音乐教室,以歌唱排遣心中无边的郁闷和忧伤。皇甫卫星华觉民二位劝他振作起来,不要夸大自己的感情,谁没经历过失恋呢?他们说,这就像梦遗一样普遍。他们建议他,利用中秋节,正好回家看望双亲,买上月饼和烟酒,略尽孝心,同享天伦之乐,以亲情来淡化失恋的伤痛。与男女恋情相比,父母之爱,就要深沉博大得多了。两相比较,失恋什么的,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情小感啊。
但郁磊没有回家。他非常不耐烦皇甫卫星华觉民二位的劝慰。他让他们快走,回家去做孝子,要走就赶快走,一分钟也不要再打扰他。他说,我很好,我比谁都好,我喜欢一个人呆着,我有钢琴和音乐,就什么都不再需要了。
这个中秋之夜,他就这样在黑暗的音乐教室里自弹自唱了半夜。琴声和他的歌声,像两条藤蔓,于黑暗中爬来爬去,彼此交缠。他弹着,唱着,仿佛听到一声轻微的笑声,在他面前泉水一样冒出来。他看到教室下面的座位上,坐着储玲芳,她额发齐眉,目如秋水,正楚楚可怜地看着他。他有了心碎的感觉。他看到她的脸在黑暗中浮现,虽然微笑着,却有晶莹的眼泪淌下,闪烁如同星星。他清楚地看到了这一切。但他手不停,歌声也没有停下来。他要唱给她听,让她听一听绝望和忧伤浇灌出来的歌声,是怎样的令人心碎。他就这样对她唱着,为她一个人而唱。直到音乐教室外有了一点异常的响动,他才停止歌唱。
他的手也停了下来,却听不到任何声音。这时候黑暗中悬浮着的储玲芳的脸,也消失了。他以为自己的耳朵,就像自己的眼睛一样,出了什么问题。他叹息了一声,接着又弹唱起来,清瘦的十指重新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柔情地起伏。
有两个黑影,从窗子里跳了进去,他们落地的声音将郁磊惊醒。他的眼睛,因为早已经适应了黑暗,所以能在黑暗中看见这是两个人。他发现,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持有一根木棍,他们站稳之后,就向他扑过来。这真像是一场噩梦!他们对着他乱抡一气。木棍打在琴键上,钢琴发出了浑浊的轰鸣。轰鸣声中,尖锐的是郁磊的惨叫,显然他也像钢琴一样,被木棍击中了。他叫得比钢琴还响。他赤手空拳,无法还击,只有夺路而逃。他因为熟悉地形,终于破门而出,跑到了教室外头。但两条黑影,也紧追出来。可怜石坊庵古老的地面,满是青苔,郁磊不幸滑倒了,他摔得很响,当然也很疼。他大声嚷嚷着,好像喊着救命。结果,一根木棍打上了他的后腰,他就哑口无声了。
永结同心
元旦以后,下了一场大雪。这在江南,实属罕见。这场雪,比若干年前冬至夜的雪还要大。雪片大如鹅毛,而且是干雪。一两个小时下来,大地就白茫茫一片了。而在江南,通常都是下湿雪。雪和雨混杂在一起下来,一到地上,就化了,不见了踪影。
这场突降的大雪,着实令卢小丽犯愁。她两套新娘服装,都是那么单薄:一套粉红色羊绒紧身套装,胸腰都窄,里面想多衬一件羊毛衫都不行。而那件紫酱红的真丝晚礼服,更是难以抵御如此大寒。至于白色婚纱,卢小丽想到穿它,就禁不住浑身哆嗦起来。
婚期居然是伴随着这么一场少见的大雪来临。皇甫卫星安慰她说,也不用急,到时候心里一团火,就不会觉得冷了。
新娘子说,又不冻在你身上,你倒说风凉话。你心里有一团火,到时候你光膀子给我看看!
新郎倌说,不是为了漂亮嘛!要是你不在乎,就穿羽绒衫。
卢小丽赌气道,什么漂亮不漂亮,要是不在乎,又何必举行这个婚礼呢?
皇甫卫星赶紧解释,说自己其实是挺在乎,新娘子漂亮,就是他无上的荣光嘛!
这时候,皇甫卫星已经离开了北垛中学,应聘到县报社当上了一名记者。卢小丽呢,比他更早去了县城。她因为参加一次县团委举办的“我与改革开放”演讲比赛,颇受人瞩目,中学一毕业,就被借去县团委当了打字员。可以这么说,皇甫卫星就是为了卢小丽,才去考记者的。他捧了一大摞发表他作品的报刊,从众多应聘者中脱颖而出。他们的恋爱,几乎就是从那时候正式开始的。这基本是事实。但几乎所有的人都不相信。因为卢小丽是皇甫卫星的学生,是他一向器重的高足,人们可以肯定,他们之间的师生之恋,应该从卢小丽的学生时代算起。但皇甫卫星坚决否认。皇甫卫星说,那时候,她在我眼里,绝对只是一个孩子,我对她绝对没有半点想法。那么卢小丽呢?有人就提出质疑,你皇甫卫星对她没有邪念,那么她对你呢,女学生暗恋男老师,这可并不少见啊!
卢小丽笑笑,说,我哪敢暗恋他。他呀,那时候,心里只有我的表姐朱滢滢。我算什么东西?我是他的邮差,他的信使。我要暗恋他,我就不会帮他们来来回回地送信了。
表姐朱滢滢的名字,卢小丽是经常挂在嘴边的。在他们恋爱期间,她经常拿表姐来开皇甫卫星的玩笑。他第一次抱她,她对他说,你别胡来,我又不是朱滢滢,你看清楚了,我是卢小丽啊!皇甫卫星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胡乱地亲吻她,说,我知道你是卢小丽,你这个坏蛋!卢小丽就咯咯咯地一阵乱笑。他们第一次上床,卢小丽调侃他说,你真厉害,你说,是不是把我当成表姐了?皇甫卫星被她说得很窘,脸色沉下来,责怪她道,你怎么这么无聊!见他真的生气了,卢小丽笑得更开心了。她喜欢看到他的窘态。她每次说起表姐,说他其实是把她当做她的表姐,他都会显出窘态。卢小丽觉得有趣极了,这成了她一个喜欢玩的游戏。
卢小丽相信,皇甫卫星确实有时候是把她当成朱滢滢的。他们的相爱,绝对无法将朱滢滢排斥在外。要不是因为当年他疯狂地爱上朱滢滢,她会和他结合么?皇甫卫星对卢小丽的感情,肯定是有着爱屋及乌的成分的。虽然不能简单地认为,皇甫卫星是求朱滢滢不得,而降格以求,娶了她的表妹。有时候,卢小丽也为此嫉妒,心里感到酸酸的。但越是这样,她就越是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