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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揉搓着一张纸自言自语说这就是我最后看到的东西。一面往脚上绑自行车
链锁一面后悔不应该回绝初中时候那个戴眼镜的男生的求爱。把钥匙撇到臭烘烘的
水里,抱着一只枕头又哭又笑。最后动作滑稽的爬上窗台,伸开双臂,脑子里搜索
着一句自嘲的话。这一切多象是一场怪梦啊,象到了只要一跳下去就会醒来的程度。
“我早就知道她要自杀,”石芯哭够了趴在床上鼻子红红的说,“她有严重的
心理疾病,她隐藏的很好。我建议她接受治疗或者住院。我尽我知道的乱七八糟的
方法想让她放松。我不想看她这么死。”
我抱住她,很庄重地哄她。我的另外一直手抓着那张纸,在它的正面,那些画
满齿轮地方,刘颖又写了一行字:“再见 再见 再见 再见 再见 再见 再见,你是
个好人,那边一定会是晴天,不过我还是希望什么都没有好。”我正在仔细看那段
话,没留神被石芯了冷不防抢了过去团成一团扔到了窗外。但是她丢的不准,那团
纸在窗框上磕了一下掉到了方便面缸子里。她眯缝眼睛看了看窗户,扁了扁嘴,摆
好了姿势又放声大哭起来。我感觉很难堪,光着身子夹在了她和她死去的朋友之间。
如果我们的知觉只剩下听觉或是视觉,那我们的世界观将会截然不同。我躺在
我的船上,我现在看到的是蓝色的天;听到的是水声和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噼啪声;
我闻到的是烧焦的沥青和木头的气味儿;我的嘴里发酸感到干涩;全身蜇得刺痛;
我的灵魂已经入睡;我有不详的预感。我想象自己从来都看不见和听不见,只不过
是一棵长满虫子眼儿的树,只有风吹过来的时候才会发出声息。那样我将意识不到
灾难,意识不到白天和黑夜的区别。同时我也就是不存在的了,像现在的刘颖一样。
刘颖不喜欢她看到和听到的一切,不代表她也不喜欢生存,她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更
为内向的存在方式而已。我想她现在可能的确感到满足——反正她也无法再表达了。
我不知道她会不会感觉到我,感觉到我那天夜里和石芯待在她的床上。
我现在居无定所,我有时候住在体育馆里,谢三他们被疏散以后那里还剩下挺
多东西。有时候我干脆就待在船里,我又把船加厚了一层,现在这条船愈来愈象是
一具棺材。天气好的时候我脱得精光躺在船里睡觉,随便蚊子把我叮得半死。有时
候醒过来发现船已经漂到了灌木丛里,那一整天的上午就会花在从树枝里摆脱出来。
有时候船会停靠在教学楼一带,我就钻到楼里找找又没有什么能在居民区换钱的东
西。我还要躲避巡逻的救生船,那些船每隔几天就会来一次,因为只要岸上的人数
不对,他们就要一直要这么找下去。我想那些年轻的小兵一定恨透了我们,他们中
间很多人都染上了皮肤病,或者整只脚都被水冲烂了。我在躲避他们的寻找时充满
了愧疚。还有我在偷他们的救生衣和皮划艇的时候,我偷他们是为了化装成解放军
到岸上骗市民的包子和矿泉水。石芯说我特别像当兵的:黑黑的,愁眉苦脸。她还
说我是最有悲剧意味的骗子。慰问解放军的包子是唯一能吃得起的不在包装袋里的
东西,到了这种时候,饭店里的菜价吓得死人。很多人在洪水期间差不多吃破了产,
那些昂贵的海鲜和野味都是用直升机运来的。郑杨看中了那些包子里的芹菜和白菜,
他怕连续一百天不吃青菜我们会得怪病死掉。已经很长时间见不到蔬菜了,我试着
在体育馆里种了一些,但是那些菜苗还没露头就喂了住在那里的患肺炎的耗子,他
们在夜里一面拖菜苗一面咳嗽,吵得我一夜都睡不好觉。
说到吃,在洪水期间城里的饮食业倒很兴旺。那三个月开了很多大饭店,其中
最著名的一家开在一条轮船上,专营粤式海鲜,它行驶在中央大街附近,想上去要
先预定饭店专门准备的渡船。在这里“消费”一次一般至少要五千元以上。这家饭
店叫“东方之珠”不知道大家还有没有印象。另外比较有名的还有一家从事“特殊
行业”的娱乐中心,它有十几条高级游艇和十四岁的俄罗斯姑娘,据说是四星级的。
有的饭店在门前围上鱼池让人自钓自吃,有的饭店雇用漂亮的女孩儿化妆成人鱼在
门前游来游去,招揽顾客。但是后来报上说那些女孩儿很多染上了流行的皮肤病。
市政府针对这种情况,特意开辟了一条“水食一条街”以便于管理,另外还有关于
“抗灾时期禁止领导干部公款吃喝”的文件下发。这些我是从报纸上看来的,因为
到不了市中心,我就会因为那张桌子被交警扣下。但是一般的小饭店我还是见过的:
开在居民点的中心地带,是一排洋铁皮的简易房。可以用现金也可以用领取救济品
用的兑换券付款。那些小饭店有点儿象是火车上的餐车,坐在里面一定会觉得自己
很可怜。
我一般只吃我自己捞上来的和自己做的东西,我一直不敢细想那是什么味儿,
石芯说我吃饭的模样很可爱,经常笑嘻嘻地揣着一包饼干来看我吃饭。当时她吃零
食和罐头已经吃得月经不调了。我注意到她的脸色已经变成黄绿色的了,我劝她去
吃包子或者吃我煮的杂烩粥。但在这个问题上她出奇的固执。
我在刘颖的寝室里始终没有发现她生活过的痕迹,我甚至还捡到了几包方便面
送给郑杨。我只能猜测她原本是打算要躺在床上饿死的。石芯说她从发水的前两天
就开始不吃东西了,我问她刘颖是不是想把体内的脏东西都排出去。
“可能吧,好让水里的脏东西再填满它。”她讽刺地说。
郑杨也见过刘颖,他们是一个系的,但是他从来不提她。郑杨大部分时间都花
在摆棋谱上,只偶尔穿着我的救生衣亲自去骗包子吃。郑杨有时候一整天坐在窗台
上翻着眼睛看天,嘴里念念有词地算着棋谱。我没有试过和他下一盘棋,他一再地
磨我,我是诚心想要憋死他。有一会我说只要他讲讲刘颖我就陪他下一盘棋,他立
刻就变得很严肃,收起棋盘不再理我了。我想他们也许有过爱情什么的,或者干脆
就是郑杨杀的。石芯说我“真没劲”,还告诉我刘颖就是五大三粗,长得象是个男
的。石芯的话我不肯信,而且我也怀疑是他俩合谋杀死刘颖的,我倒不担心他们谋
杀我,因为他们还要靠我养活。我认为刘颖是娇小可爱的,从她的字迹也能看得出
来。我一和石芯探讨这个问题,她就皱着眉不耐烦地说:“对对对,你烦不烦呢?
人都死了,你管她长什么样干嘛!”我希望刘颖没有死,我还可以在某一天在某一
个灌木丛里找到她。
用石芯的话来讲, 我们那叫“苟且之事” ,她总是在傍晚喊我,问我要不要
“苟且一回”?这时候我就觉得特别尴尬,默不作声地划着船拉着她去刘颖的寝室
楼。一开始我以为这是一种胜利,把我和她联系在了一起,从而是那个下盲棋的大
个子陷入孤独,但是石芯还是拒绝和我住在一起,她坚持和郑杨呆在图书管理,我
实在不好说什么,因为我以前是一个圣人,现在应该也还是一个圣人,尽管是自渎
的。我在各个方面是逆来顺受的,这也是圣人的一个基本特征。我不认为我们那是
爱情,尽管我知道爱情有很多中荒唐的方式:我是出于嫉妒,嫉妒郑杨和石芯的那
种我不理解的生活——我现在还是一无所知。石芯是为什么我就不知道了。“你是
因为想了解我,”她说,“我为什么不能告诉你,你可以认为我是爱上你了。”
和石芯在一起经常会有一种幻觉,我感觉她始终在漫无目的地监视着我。那些
晚上是这个夏天难得的晴天,每一次我醒来的时候都发现石芯没有睡觉,她大睁着
眼睛看着天棚晃动的蓝色的水影。我不安地问她在干嘛呢。她冲我笑了一下,眼睛
里闪着光——我第一次发现石芯长的还挺可爱。
“刘颖看了很长时间这种景象,我也看,试一试能不能发现她那时候在想什么。”
那一次我总算明白她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她和我做这种事情也是出于同样的
原因。但是我不能怪她,我不也感到恐惧吗?石芯的目光随着天棚的光影游移着,
忽然之间一大颗眼泪从那里面淌了出来。她翻过身来搂住我,我感觉到她在颤抖,
这样下去,我有可能会爱上你,她呜咽着,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