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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沙-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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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听瞧,可不是又是盐车来了?!”一个年纪较长的妇人大声叫着她的媳妇儿说:“小老鼠她妈,今儿早上一帮盐车路过村头上,咱们忘记拦住盐车向他们讨一瓢盐了,(瓢,北方常见的舀水用具,使葫芦劈开做成。)你还不快去取瓢去?!……趁着年前好腌霜白菜,再不腌,窖里的菜该冻烂了啦!”

  “盐车也真怪,”另一个面孔黧黑的妇人停下红薯擦儿说:“往年时常有散盐车,今年总是结帮的多!不来呢,等红了眼他们也不来,要来一天能过几阵儿,……我也得回屋里取瓢去了!”

  “嗳,她二婶儿,等等我,阿金呀,雪桂呀,我们也回去取瓢去,……别忘了带些刚烙的菜饼来换盐……”

  关八爷勒住白马,抬头望望太阳,天也快傍午了,他知道这一路散落的荒村上,人们习惯用一餐热茶饭来换几瓢盐,这条路不断有盐车经过,拦车换盐,远比到几十里外的集市上买盐方便。既这样,不如靠起腿子来,就在村口歇一会儿,用饭时,顺便向村妇们掏问掏问前头的动静……关八爷下了牲口,盐市也已经一路推过来了。车到村口,雷一炮依照关八爷的手势,一声号子一打,十六辆响盐车齐齐整整一条龙,歇在村口的路边上。

  村妇们接待外乡过客真够殷勤,找个背风向阳的地方,张罗了一些长长短短高高矮矮的木凳儿来,让推盐的汉子们歇腿,大壶热烫的麦仁茶,装着粗黑烟丝的小扁,全端出来了。几个端了瓢等着换盐的妇人又端出大叠的烙饼来。

  “算啦,几瓢盐小意思,”雷一炮笑着说:“你们太客套啦,那石二,你打开篓盖,舀点给她们罢!”

  “罢呀,我们怎好白受你们的盐?一路辛苦推过来的,……这不是做买卖,自家烙的饼,将就吃点儿搪饥也好。”年纪较长的妇人说。

  石二矮子接过瓢,顺手拈起一块菜饼朝嘴里塞,一面吃着,一面咬字不清说:“真……真是的,这这这不像话,怎么好吃你们的饼……”

  “当心噎住喉咙管儿!”谁说:“只怕你不嫌少就够好的了!”

  “我说,大娘,你是说早上看见响盐车路过?”关八爷把白马散了缰,恁它在麦场蹓跶着,踱过来问说。

  “可不是,”那妇人半侧着脸,望瞭望停靠着的那些盐车说:“估量着也有廿辆盐车,有个骑骡子的黑大汉儿领着,路经这儿没停车,怕是要赶店落宿罢?”

  “他们去有多么久了?” 


【0039】
 
  妇人光掐指头算不出来,她的媳妇,被她叫做小老鼠他妈的那个年轻妇人替她说:“约摸是两顿饭外加一袋烟的功夫罢!(*北方农村少见钟表,计时间总以吃饭、喝茶、抽烟比照。)”

  “我说八爷,据我料想,前面的腿子极可能是一些散腿子临时拉凑起来的,”雷一炮说:“我们在羊角镇起脚,并没听说另有大帮盐车队顺着踩下来?……这些夜猫子,大约也听说前面路难走,怕被土匪分别吃掉,所以才绑成捆儿走的。”

  “对呀,”大狗熊说:“咱们脚下紧一紧,管保明天不到晚就追上他们,一来人多热闹些,二来么,要它娘真的遇上四判官,也好多些帮手!”

  关八爷听着,没说什么,却仍转问那些村妇说:“你们这儿,如今还算平靖罢?”

  老妇人皱皱眉,嗨叹说:“那要看怎么说法了!若说大宗抢劫,明火执杖的杀人放火,倒也没有,我们这些穷庄子,大股的股匪也瞧不上眼,若说偷猪偷牛的小贼秧儿,那倒多得很!前几天,雪桂家的黑牝牛不是叫小贼牵了去了?!”

  关八爷点点头,这才转朝雷一炮说:“调当完了,拔腿子,不论前面盐车歇哪儿,咱们歇在林家大庄西的野铺。……出门走道儿,欺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心遇上来路不明或是弄不清底细的人,都得时刻留心。假如前面的盐车真的遇匪,咱们拔刀相助是该当的,可也用不着跟他们打成捆儿走在一起!”

  盐车过了晌午拔腿子上路,离开那座村子。雪后的太阳亮是够亮的,可惜没有一丝暖气,就是有点儿暖气,也被尖风扫走了,只留下一片裂肤的尖寒。关八爷计算过今天的路程;从脚下到林家大庄西的野铺只有廿八里的样子,前面不要越河过渡,只有三道需得拉纤的旱泓,一座占地百亩的乱冢,假如脚程加快些,太阳偏西就可以赶到,即算慢点儿走,太阳衔山时也就该到了。他却不希望到得太早,恐怕石二矮子跟大狗熊几个偷着去蹓跶,又不希望到得太晚,怕天黑后来不及细察野铺四周的地势,假如四判官暗中设伏,岂不是把一块羊肉送进虎口?因为有这点顾虑,就勒着白马,押着车队走。

  “八爷您要把腿子歇野铺,我可就有些想不透了?”向老三说:“这一路,我跟你一般熟悉,那林家大庄虽比不得万家楼,却也有百十户人家,有庄院,有碉楼,歇在那儿,有人在外巡更,咱们也睡得一场安稳觉,何等不好?!您偏要歇野铺,是什么意思呢?”

  “对呀,八爷,”没容关八爷回话,石二矮子插上一杠儿来了:“向老三说的一点儿也不错。咱们没酒喝,赌一场也是好的。”他拍拍腰肚儿(一种硬质帆布制成的双层宽腰带,用以装钱。)说:“我跟大狗熊俩个,在盐市上,旁的没捎,赌具却捎来了全套来,找处人多的地方,也好剥光几个,若是歇在野铺里,跟帮里的穷鬼赌,赢了他们也是一笔空帐!”

  “你们再想想,就会觉着歇在林家大庄不妥当了!”关八爷说:“咱们跟人家素来没交往,四判官卷得来,怎好因此拖累到姓林的头上?……再说,日后传扬出去,会错当六合帮畏匪怕事,缩进林家大庄求庇护呢!那还成话吗?!……野铺四周地势开阔,附近没人家,旷地上藏不住人,四判官就是有心动咱们的手,也得先拿人撞咱们枪口,那儿离林家大庄不远,一有动静,庄里自会应援,四判官一扑不成,他也就站不住脚了!”

  石二矮子呶着嘴,原待抱怨什么,吃关八爷白了一眼,便说:“那……那我只好赢一笔空帐啦!”

  “头道沟泓子到了,八爷,”雷一炮说:“您瞧,泓口的车迹杂乱得很,前头的盐车队今晚若是歇得早,也会歇在野铺的。”

  “嘿嘿,那就妙了!”石二矮子扭头找大狗熊说:“若是遇上那帮人,咱们掏光他们的袋儿!……我它妈练过喝牌法的,(迷信所传的一种职业赌徒所练的邪法,会‘喝牌法’的人,每赌必赢,据说有鬼帮其换牌。)只准赢不准输的!”

  “咱们合伙赌怎样?”大狗熊叫他说动了心,笑眯眯的打起如意算盘来……“赢了咱们二一添作五,扯平了对分,输了你拿钱!”

  “岂……岂岂?岂有此理?!”石二矮子急得翻眼说:“便宜又不是狗屎,这么好捡法儿?输了要我一人出钱?赢了你摊干份儿?”

  “本来嘛,”大狗熊一本正经的:“你说了你会‘喝牌法’,只赢不输,你着什么急?!要说你没把握不输钱,那你压根儿就是在吹牛说大话,……谁眼见喝牌法是怎么练出来的?”

  石二矮子鼻孔出气说:“你以为你施激将法,我就会把绝招儿传授给你?!就是我有心传授,你不叩头拜师,也还是不灵,……你这种人,脑后有反骨,一付欺师灭祖的形像,我它妈乐不乐意收你为徒,还没有拿定主意呢!”

  “酒瘾没发作,瞧你俩个神气劲儿!”前头的向老三说:“车到泓口了,扯出攀索来罢!”

  俗话:宁愿多走十里路,不愿多翻一道泓,这对推车的人来说,确实有它的道理在。就拿响盐车来说罢,每辆车上满装着盐包盐篓,多则六七百斤,少则三四百斤,走在平阳路上,习惯推盐的壮汉倒不觉得怎样沉重;若要翻过一条泓子,下坡跟着上坡,中间连歇口气的余地全没有,推车的汉子要不一鼓作气,很难把盐车推上坡去,尤其是遇着窄而深的陡泓,或当寒冬雨雪之后,坡面结了冰,滑溜溜的没有蹬脚的地方,若想独力控住盐车可真万分不易,非得靠住腿子,互相帮忙不可。

  这条旱泓,宽倒不甚宽,高高的泓背却陡削得很,泓口虽经有人修铲过,但也滑溜难行。大伙儿歇住车,向老三豁去大袄,帮着雷一炮扶着车边的大杠,俩人大吼一声:“下!”雷一炮那辆盐车就顺着那道冰滑的斜坡直滑去了!

  初下坡时,俩人施足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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