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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砖厂的大监薛内相,竟也举止狎昵,把歌伎牵挂姐“掐拧的魂也没了”;经常出没西门庆寒的薛姑子,也愉情养汉;临清码头晏公庙里的道士金宗明,不仅在酒楼里包乐妇,而且还与其师弟鸡奸。有个叫陶扒灰的老头,在《金》书中只露面’次,在他当众评判王六儿与小叔子韩二通奸应施以坟罪时,旁观者当即揭发这陶老头,说他儿子连娶的三个媳妇,全让他扒灰了。这对赋喊抓贼者的致命揭短,臊得陶扒灰无地自容,巴不得有个地缝也钻了进去……
画外有画,方是好画;词外有词,方为好词。我们在披涉《金》书时,应把“宣招府西门庆初调林太大”时的一段场景描写,视为《金》书中的一个文眼。林太大在宣招府中与西门庆首次见面的后堂大厅里,正面墙上,挂有王家祖爷大原节度颁阳郡王王景崇的身影图;迎门的朱红匾上,写着“节义堂”三宇;两壁还挂有隶书一联:“传家节操同松竹,报国勋功并斗山。”林太太与西门庆就是在这堂厅的内屋里,进行了连野兽都自愧弗如的性放浪。将“节义堂”变为风月场,旧礼教压抑人性,逼人作伪的“精义”,被揭露得淋漓尽致,刻肌刻骨!
“龟”宇,在明代以前,曾是一个神圣的字眼,麟凤龟龙,被古人并称为“四灵”。在殷商时,龟壳被用于占卜,龟教视为元气所在。后来,古人还将龟作为墓碑的趺座,印章上也常雕有龟纽。“龟龄遐寿”一词,也常常作为晚辈对长辈的祝福。到了明代,龟的隐喻意义,竟成了人们的忌讳。从《金》书中媒婆几次提到西门庆“养得好大龟”的话语中,我们得知,“龟”此时已成了男性阳具的同义词,龟有俗名日“王八”。清代的史学家赵翼在一论龟的文章中,诠释了“王八”一词的来由:王八即忘八,即“忘礼、义、廉、耻、孝、悌、忠、信八字也”。晚明以来,“缩头乌龟”“戴绿帽子”“王八蛋”便成了骂人最损的话。
明代学者吕坤在《呻吟语·治道》中云:“变民风易,变土风难;变土风易,变仕风难;仕风变,天下治矣。”《金》书的作者,虽揭示出官风之于民风的极端重要,但面对江河日下的世风,却显得惊慌失措,无可奈何。书中虽让西门庆、陈敬济、潘金莲、李瓶儿、庞春梅,都遭到因淫而死的报应,但除了让人们皈依佛教的老调重弹外,并没提供一点儿治疗社会痼疾的灵丹妙药。那毫无节制的性描写,不仅冲淡了《金》书的批判意义,也限制了该书的流播。《金》书在性解放方面,只有摧陷性,而没有廓清性。文学在直逼人性时,不能放弃对人类精神的关照。建设新的人类精神长城,仍需要新的道德作为基石。在这方面,《金》书似未建寸尺之功……
五
中国烹饪艺术的精美入化,在世界首屈一指。故有人借题发挥日:“中国文化是吃的文化。”近些年,有饮食文化专家,从《金瓶梅》一书中查找并胪列出,书中写到的面食多达五十五种,酒类多达二十三种,干鲜水果多达三十二种,茶叶及饮料也有二十二种之多。《金》书提及的各种食、喝、饮及调味品,林林总总,竟多达三百余样。《红楼梦》比《金》书问世晚了一个世纪,但《金》书比《红》书所写的食类品种,却有过之而无不及。国家特一级烹饪师、食文化专家李志刚,不仅有《金瓶梅饮食考》一书行
世,而且还经十余载的探究研磨,推出了金瓶梅全宴。“金宴”在一九八八年国际首届华人烹饪大赛中,获一金四银五块奖牌。继而,“金宴”又参加了一九九九年台北中华美食节,连展五天,竟有十二万人前来亲恭其盛,可谓观者如织,食者云从,一时间,成为港澳台地区及东南亚诸国媒体关注的热点。
吃与穿常常能作为一种多元的综合,映现出某个特定历史时期社会的光影,人生的色调。《金》书的前七十九回,几乎章章都不厌其烦地写了各种宴会或宴席。透过那些或嚼得两腮鼓胀或喝得双目猩红的大席小宴,我们可以清晰地窥到,在刚刚形成的商品经济的市井社会里,人的生存观念和价值取向,是怎样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嬗变的。
中国经历了漫长的农耕社会。农耕社会的特质是封闭或半封闭的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历代皇权为其统治需要,向把逆来顺受的“农”,当作“本”;而将放浪江湖的“商”,视为“末”。“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是平民百姓老驴拉磨式的生活重复;瓜田李下话桑麻,是芸芸众生的精神寄托,“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是一般农家的最高生活目标。在连接京都的大运河未开凿前,临清左近一带,仍处于纯自然经济状态。据有关地方志载,斯时这里“其民朴厚,好稼穑,务蚕织”,“士习诗书,节俭之风自古而存”。当大运河疏浚后,临清这古寂的小城,却一下子变得兴旺、繁华、喧腾、嘈杂起来。
追求新颖、感受奇妙、渴求舒适、企盼富贵,是人类通有的情愫。那些生活清清苦苦、平平淡淡,岁月重叠如同一日的农耕男女,一旦接触到官宦、商贾的奢华生活时,焉能不像刘姥姥初进大观园一样看得冒瞪口呆。当江浙那溢彩流霞的绸缎,将他们的粗布土衣映衬得暗淡无光时;当水陆杂陈的美食佳馔的诱人香味,隔庭飘进他们那因终年啜食粗米糙饭而嗅觉也显得迟钝的鼻孔时;当西湖龙井、黄山云雾、武夷山茶、老君眉的口感,远远胜过他们粗黑碗里的大碗茶时;当用扬州的胭脂扑粉、杭州的金钗银簪装扮起来的贵妇及歌伎,将当地的少女娇娃比得惭光羞艳时,他们不能不发出枉活于世的喟叹。新的生活方式已悠悠生出,旧的生活困境却迟迟不散,那些难以抵御奢华生活诱惑的稼穑男女,便毅然冲破篱笆墙,纷纷汇入市井中,迅速完成了由农到商的角色转换。据《临清州志》载,当时“逐末者十室而九”。学人也不再“安贫乐遭”,官宦也不再“乐治桑麻”,不断向被视为“末”的商贾传秋波,递媚眼。《临清州志》还记载了当时的世风:“……仆也绮罗,婢皆翡翠,陈歌设舞,不必缙绅,婚丧之仪越礼制而不顾,骄奢相效,巧成伪风……”
鲜衣美食、驷马高车、豪宅华舍、顾盼自得、招摇于市,常常是新贵与暴发户所刻意追求的一种“境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显示出他们是“人上之人”。作为新贵和暴发户两顶帽子同时戴在头上的西门庆,就是这“一富先摆阔”人物中的“杰出”代表。他在刚刚完成原始资本积累后,便扩宅修园,大兴土木。《金》书中详细描绘了他所建花园的铺张扬厉:园内建有燕春堂,春光中桃李争妍;筑有临溪馆,夏日里荷莲斗彩;矗有叠翠楼,秋风中黄菊舒金;立有藏春阁,雪地里白梅横玉。园中还修有月窗雪洞,水阁风亭,到处是松墙竹径,曲水方池;既植有南方之蕉棕,又栽有北方之葵榴,“四时有不谢之花,八节有长春之景”……蔡状元下榻这花园时曾艳羡不已;宋御史多次来这花园做客,还被楼阁内那琳琅满目的书画文物,惊讶得全身怔住。特别是那座“八仙捧寿的流金鼎”,更令其垂涎欲滴,一再暗示西门庆送他一尊……
攀比,首先来自人与人之间占有财富的强烈不均衡。攀比者那雪亮的眼睛无所不察,而眼睛传给心灵的每次颤动都很难平息。蔡状元、宋御史对西门庆这暴发户的富有,产生了心理不平衡;而西门庆赴京给干爹蔡京上寿时的所闻所见,也当会造成他心理的不平衡。蔡京的官邸如同“宝殿仙官”对西门的刺激自不待说,仅早膳、午餐、夜宴,均有二十四个绝色女子在旁奏乐、侍膳这一点,就会把西门这个尤爱长头发的淫棍,活活羡煞,翟管家请西门用早餐,美味竟也多达“三十来样”……如果把蔡京、翟管家比作地主和中农,这富甲清河的西门庆,充其量也不过是扛活的长工而已。在一个以夸富、比富为荣的浮华社会里,朝廷的大臣会与皇上攀比,各地官员会与身边的富商攀比,大宅门内的仆人会与主人攀比,市井中的穷家会向富户攀比,一级比一级,一层比一层,就构成了晚明社会浓烈的世风奢侈。相互攀比好似一个套结,将各色人等的良知越勒越紧,勒得上上下下都被金钱迷住了心窍。
金钱是市井社会运转的唯一的启动器和润滑剂。《金》书就是以西门庆为圆心,以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