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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师祖给我制定的“规弄”计划,内容共有五部分:一是古琴演奏常识和相关古典曲论;二是把子功训练;三是中国书画基本技法训练;四是唐诗宋词元曲和古典名著阅读;五是京胡制作技术训练。全部与京萌演奏技巧无关!
拿到这份儿计划,我愣了好久,不知师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师祖却好像没有发现我的疑惑,只是笑眯眯地说:回去认真做好情绪准备,古琴、把子、文房四宝和相关的书籍资料都由我提供!
这怎么行?我有点儿不好意思。
这怎么不行?师祖仿着我的腔调儿微笑说。
正在一旁的师祖母也说:你师祖这些老箱底儿,放着也是放着,你甭客气。他乐意给你用,你不用白不用。
我赶紧说:那就谢谢师祖、师祖母了。
我回到剧院第一件事就是给“博老儿”打电话,给他说明情况,请教他对这份儿计划的看法。
博老儿”听后很夸张地说:菁菁,咱又得喝酒了!
什么意思?
老爷子这回要来真格的了。他这叫深挖地基盏高楼。对你的期望值越高,训练的科目就越多。这是功夫在诗外。
功夫在诗外?
没听说过?陆游的儿子问陆游,怎样才能写出好诗来,陆游告诉他,若要学写诗,功夫在诗外。意思是说,要想写出好诗来,应该把功夫下在写诗之外。下在综合素质的训练上。老爷子给你制定的计划这么丰富多彩,说明他对你寄托的希望很大。这还不值得庆祝?
那也用不着练把子、练书画呀。再说,我又不想开京胡工厂,学京胡制作干吗呀?
菁菁,你可别犯傻,记住:老爷子认为有必要就有必要。他的脾气我还不比你更了解?告诉你:这样的计划我听了都嫉妒,他这是倾囊相赠了,您多大的福气呀!还噘什么嘴?偷着乐去吧,您哪!
我听得出来,“博老儿”没和我开玩笑。
如此说来,这个计划我是必须直弓直令地对待了。但是,我这座楼他想盖多高’真的需要这么深挖地基吗?
我就这样疑疑惑惑地接受了师祖的“规弄”计划。
最初阶段,师祖要求我每周上三次课。一次古琴,一次把子,一次书画。阅读课采取自习形式,由他定期抽查。而京胡制作课则暂不安排,视前四门功课进展情况再定。
第一次上课那天,我特地提前几分钟到达师祖家,打算提前调好古琴琴弦,以免占用正式学习时间。可师祖告诉我,第一天先务虚,不动琴。说完,拿出一束印度檀香让我点燃,插在一个精致的香炉里。又捧出一个古色古香的书匣,从中取出一摞纸已变黄的线装书,一一拿给我看。上面的一部是《琴史》第六,署名苏州朱长文(伯厚)撰。另外几部分别为:《琴书大全》卷十、卷十五,署名蒋克谦编撰;《溪上琴况》,署名江苏太仓徐上瀛(青山)撰;《乐记》,署名汉代刘德撰;《韩诗外传》,署名汉代韩婴撰。师祖将这些古籍向我大致展示了一下,就一股脑儿全递给了我,说:这些古代琴论名著名篇都送给你了。不管你现在喜不喜欢,都要一一研读一遍。有些还要反复精读,细细消化。从读不进去到越读越有兴趣,最后,你一准儿会喜欢的。
看来,师祖不仅要从根儿到梢儿用理论武装我,还要把他老人家这些老箱底儿全送给我!老天爷!这叫我怎么敢当?他老人家开始第一锹就挖得这么深!既然如此,我只能挺胸对师祖说:您放心,师祖,我会把吃奶的劲儿都用上,非把这些宝贝连皮儿带瓤儿都消化不可!只是这么贵重的经典著作我怎么敢收,还是……
打住打住。师祖不待我说完,用双手做了个篮球裁判要求暂停的手势,道:打今儿起,客套话甭再说,你呀,就听我的。对你我只有一个要求——我的话别打折扣。至于我这些老箱底儿,你师祖母不是说了,给你你就要,不要白不要!什么贵重不贵重?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哪天驾鹤西归,这些东西就都成了废纸了。现在趁你用得着,送你做个顺水人情,你对我一笑,我就算赚了!来,咱们书归正传,开始上课!
师祖说完,端坐在他习惯坐的一张古色古香的太师椅上,先微闭双目养了会儿神,然后又从八仙桌上端起他精致的紫砂壶,呷了口香茶,一板一眼讲起来:
荀子在他的《乐论》中说:
夫乐者,乐也。人情之所必不免也。
故人不能无乐。乐则必发于声音,形于
动静,而人之道,声音、动静,性术之变
尽是矣。作人不能不乐,乐则不能无形,
形而不为道则不能无乱。先王恶其乱
也,故夫邪污之气无由得接焉。是先王
立乐之方也。
最后这句,他将上身向前大幅度画了半个圈儿,停住后问我:这些话明白什么意思吗?
应该说,作为一名父母双双都是古汉语教授的我,打小儿就受双亲熏陶,有比同龄人深厚的古文基础。学京胡后,又接触许多昆曲曲牌和文言唱词,课外还喜欢读些《花间词》、《录鬼簿》、《六十种曲》之类的读物,认真揣摩的话,老荀的这番高论还是可以领会了的。问题是师祖对这段文字的烂熟于心让我惊讶不止,心里感叹之余,思绪竟跑到折服师祖学识之渊博上去丁,就没有完整听清所有字句,也就不敢说明白了全部的意思。只能断章取义含糊其辞回答说:人的生活不能没有音乐。音乐也不能没有章法。
却不料师祖—听大为高兴,口中连呼:不赖,不赖,一言以蔽之,归纳得很准确。重点也提炼得很突出。这段儿文字就在《苟子·乐论》里头,后边儿还有关于音乐功能的论述,你回去私下里认真琢磨琢磨吧。
下面,你再听一听《韩诗外传》里这段儿孔老丈子学鼓琴的故事——说着,又微闭双目吟诵起来:
孔子学鼓琴于师裹子而不进,师襄
子曰,夫子可以进矣。孔于曰,丘已得其
曲臭,未得其数也。有间,曰,夫子可以
进矣。曰,丘已得其数矣,未得其意也。
有间,复曰,夫子可以进矣。曰,丘已得
其意矣,未得其人也。有间,复曰,夫子
可以进矣。曰,丘已得其人矣,未得其类
也。有间,曰,邈然远望,洋洋乎,翼翼
乎,必作此乐也!黯然而黑,几然而长,
以王天下,以朝诸侯者,其惟文王乎!师
襄子避席再拜,曰,善!师以为文王之操
也。故孔于持文王之声,知文王之为人。
这个故事听起来虽然有点玄,可我还是建议你宁信其有,因为从师襄子再三让孔子往下学,而孔子却以得其曲未得其数,得其数未得其意,得其意未得其人,得其人未得其类一再不肯往下学,坚持把一个曲子吃透学精,连作曲之人长什么样都揣摩出来了,这种学习方法也是你应该借鉴的。你能做到孔子这样吗?
绕了这么个大圈子,原来就是为了提出这样的要求,我赶紧笑着表态说,请师祖放心,我会像孔子那样按撩浮躁,尽量把学问做精,把这些高论悟透。
好!我要的就是你的这句话!师祖高兴地一拍桌子嚷道:来,咱们练琴!
六
作为人室弟子,我与师祖母的接触渐渐多起来。师祖母黄月蔷,五十二岁,是京剧院艺委会主任,首席程派青衣演员。从师祖口中了解到的师祖母,是个要戏不要命的人。本来到了让舞台给青年演员的年龄,可她却坚持不让。无论重要演出还是—般演出,她都要领衔登台。有一次发烧三十九度,她也不让青年演员替演,愣是咬着牙,迷迷糊糊唱完《陈三两爬堂》,打住戏就抬进医院挂起了吊瓶。师祖说她投有自知之明,明明早就不如青年演员有号召力了,却非说怕青年演员缺乏经验,担不了纲,挑不了梁。二人经常为这类话题舌战怄气。老夫妻间动辄冷言相讥,导致夫妻关系也有些不正常。
其实,听院里人说,师祖和师祖母当初很有过—段儿罗曼蒂克的情感经历。师祖母黄月蔷本采是位评剧演员。“文革”中“板团儿” 《智取威虎山》剧组缺少一名演小常宝的演员,军代表乱点鸳鸯谱,指定由十八岁的评剧演员黄月蔷来扮演。尽管她唱的“八年前风雪夜”一段儿,半京半评,出了不少洋相,军代表金口玉言,依然不肯收回成命。剧组的人敢怒不敢言,就背地里对黄月蔷冷言冷语。黄月蔷不甘受挤对,又不便向剧组里的且角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