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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她留了一张字条在这儿!”费利佩叫道,壮着胆子举起那张小纸条。“她留下了这个,算是向我告别。愿上帝保佑她!她写得像个圣徒,感谢我对她的一切好意,──而正是我,逼着她像个贼似的从我的家里逃了出去!”
“我的家里”这几个字像来自别的星球的声音,震动夫人的耳鼓,事实也正如此,这声音来自一个新的世界,费利佩在这个世界里诞生才一个小时。夫人脸红耳赤,她启齿欲言;但不等她说出一句话,卢易戈打转角那儿奔了过来,胡安。卡拄着双拐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速度快得惊人。”费利佩先生!费利佩先生!哦,夫人!”他们叫道。“晚上这儿来了贼!巴巴被偷走了,──巴巴,还有小姐的马鞍。”
夫人脸上露出一丝恶意的微笑,她转向费利佩说,那口吻──那是种什么样的口吻啊!费利佩真想捂住耳朵不听她的话;费利佩永远不会忘记,──“被你说着了,像个夜贼!”
费利佩以前所未有的迅疾、有力的动作向前跨了一步,低声对母亲说,“看在上帝的面上,母亲,别在他们面前提这事!──你说什么,卢易戈?巴巴被偷了?我们得到马厩去看青。吃过早饭我就去;”他转过身去,紧紧地一把抓住他母亲,不容她挣脱,把她拉进屋子里。
她大为惊讶,一声不响地凝视着他。
“噢,母亲,”他说,“你尽可以这样惊讶地看我;我把我的义妹逼上这条路──不管她出生于什么家庭──还算什么男子汉!我今天就动身,把她找回来。”
“你哪天走,我就哪天死在这个家里!”夫人怒不可遏地说。“你尽可以在莫雷诺的家里抚养印第安人,愿养多少养多少,我至少有一块坟地!”她要把心中的怒气发泄出来,但是悲伤使她力不从心;紧接着,她潸然泪下,无可奈何、哆哆嗦嗦地瘫坐在椅子里。现在虚假的面纱已揭去。面子不要了。莫雷诺夫人对她儿子说出这些话时,心都碎了。见此情景,费利佩扑通一声跪倒在母亲面前;他亲吻着母亲那双捂着嘴唇的枯槁、颤抖的手。“母亲啊,”他叫道,“你说这话会让我心碎的!哦,为什么,为什么你要逼我做一个男子汉不能做的事呢?我愿为你而死,我的母亲;可是我怎能看着我的妹妹做一个荒山野林里无家可归的漂泊者呀?”
“我想那个亚历山德罗自有他所谓的家,”夫人稍微振作了一点,说道。“他们事先没有计划吗?她没在宇条里说他们打算于什么?”
“只是说他们准备先去找萨尔别德拉神父,”他答道。
“啊!”夫人沉思起来。她先是吃了一惊,随即又想,若真是这样,那倒是上上大吉了。“萨尔别德拉神父会教他们该怎么办。”她说。“他无疑会让他们在圣巴巴拉安顿下来。孩子,你只要仔细想想,就会明白,要想把他们带回来是不可能的。你尽可以帮助他们,只是别把他们带回来。”他停了一下。“在我死之前别带他们回来,费利佩!反正我也没几天好活了。”
费利佩前额伏在母亲的膝盖上。她双手温柔多情地抚摸着他的头发。“费利佩!”她说。“命运太残酷了,在我的最后时刻把你从我手里夺走!”
“母亲!母亲!”他痛苦地叫着。“我是你的,──完全是你的,永远孝顺你!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呀?”
“我再也不会折磨你了,”她无力地说,声音很虚弱。“我只求你一件事,别让我再听见那个邪恶的、给我们家带来耻辱的姑娘的名字;让这儿的男女老少永远别再提到她的名字。象个夜贼!哦,盗马贼!”
费利佩跳了起来。
“母亲!”他说,“巴巴是蕾蒙娜自己的;它一生下来我就亲自把它送给了蕾蒙娜。”
夫人没有答话。她晕了过去。费利佩又害怕又难受,一边叫唤女仆,一边把母亲背到了床上,她在床上躺了好多日子。她似乎在生与死之间徘徊。费利佩像个情人似的看护她;她那极度悲伤的眼睛追随着他的一举一动。她难得说话,一方面因为体虚,一方面则由于绝望。夫人受到了致命的打击。她的死将是很艰难的。看来得拖上一段日子。但她已奄奄一息,她心里很清楚。
费利佩不知道。当他看见她又四处走动,脚步比以往慢不了多少,脸上也没发生他曾害怕的那么大的变化,这时,他便想,也许过段日子她会康复的。现在他要去找蕾蒙娜了。他多么希望能在圣巴巴拉找到他们啊;他必须让他们留在那里,不管他找到他们时,他们的处境如何,都随他们去。他再也不去考虑把他们带回家来的可能性了。
但他要见见他们;必要的话帮帮他们。只要他不死,就不能让蕾蒙娜有被遗弃的感觉。
一天晚上,他不安地对母亲说,“你现在这样健康,母亲,我想我要出趟门了;我不会走远,──不超过一个星期,”夫人明白了,深深地叹了口气,回答说:“我并不健康;不过我最多也就现在这个样子了。如果你非出门不可,那现在就动身吧。”
夫人的变化多大呀!
“非去不可,母亲,”费利佩说,“要不我绝不会离开你。我今天晚上向你告别,明天日出前动身。”
但翌日凌晨,他脚步一动,他母亲的窗子就打开了,她站在那里,脸色苍白,一声不吭,看着他。“你一定得走吗,孩子?”最后她说道。
“我一定得走,母亲!”费利佩伸出双臂搂住她,一次又一次地吻她。“最最亲爱的母亲!笑一笑吧!你就不能笑一笑吗?。
“是的,孩子,我不能。再见。圣徒保佑你。再见。”她转过身去,不愿看着他出门。
费利佩骑马上路,他揣着一颗悲伤的心,但他的目的没有动摇。
他沿着河边公路一直骑到大海边,然后顺着海岸而行,不时仔细地向人们描述亚历山德罗和蕾蒙娜的模样,问是否有人见到过他们。没人看见过这两个人。
第二天晚上,他来到圣巴巴拉传教区,首先看见的就是德高望重的萨尔别德拉神父坐在走廊里。看见费利佩走近,老人高兴得满脸发光,他颤颤巍巍地迎上前去,两只手都拄着拐杖。“欢迎你,我的孩子!”他说。“全家都好吧?你都看见了,我现在很虚弱;今年秋天我的脚害得我好苦。”
费利佩一听萨尔别德拉神父这番话,立刻就绝望了。要是神父看见过蕾蒙娜,他是不会说这个话的。费利佩几乎没有回答神父的问候,而是叫道:“神父,我是来找蕾蒙娜的。她没在你这儿吗?”
萨尔别德拉神父的脸色就是对这个问题的回答。“蕾蒙娜!”他叫道,“来找蕾蒙娜!这个有福的孩子出什么事了?”
这是件难以启口的事;但费利佩还是说了,他已顾不上羞耻。要是他知道萨尔别德拉神父多么了解他母亲的性格,了解她对她周围一切人拥有的几乎无限的力量,那么他该知道,他把这件事情讲出来,反而会好受点。神父为这事情感到遗憾,但他并不像夫人那样认为这是丢人的事。从费利佩的叙述中,神父更清楚地觉察到他母亲对待亚历山德罗是多么苛刻,多么不公平。
“他是个高尚的青年,”萨尔别德拉神父说。“他父亲是最受佩雷神父信任的助手之一。你一定要找到他们,费利佩。我很奇怪,他们为什么没到我这儿来。也许他们会来的。你找到他们后,代我祝福他们,就说我希望他们到这儿来。我想在我临死前亲自为他们祝福。
费利佩,我再也不会离开圣巴巴拉。我大限快到了。”
费利佩迫不及待地要去继续寻找,几乎没听清神父的话。“我不耽搁了,”他说,“不找到她我放不下心来。我今天晚上争取赶到文图拉。”
“找到他们后,你要派人给我送个信来,”神父说。“上帝不让他们受到伤害。我要为他们祈祷,费利佩;”他颤巍巍地走进教堂。
费利佩重新踏上旅途,心中充满疑惑和痛苦。他怎么也猜不出亚历山德罗和蕾蒙娜走的哪条路,是什么事情让他们放弃了去找萨尔别德拉神父的主意。看来现在唯一能找到他们的地方是坦墨库拉;但是就在费利佩离家前几天,他还听坦墨库拉来的人说,山谷里一个印第安人也没有了。但他至少可以在那儿打听到印第安人到哪儿去了。虽然这条线索看来很渺茫,但这是他唯一的线索。费利佩掉转马头,奋力赶路。他自己连一个小时都不舍得休息,也不让马休息;快到坦墨库拉峡谷口时,那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