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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这么想,”蕾蒙娜说,“但你做不到。你去试一下就会明自,你做不到。我曾问过萨尔别德拉神父一次。”
“他说什么?”亚历山德罗问道,紧张得不敢喘气。
“也是那句话。他说我不能问;我还没到那个年龄。等时间到了,自会告诉我的,”蕾蒙娜悲伤地答道。“我不懂他们说的时间到了是什么意思。你以为他们这话是什么意思?’“除了我的乡亲们,别人的方式我一概不懂,小姐,”亚历山德罗答道。“你们做的许多事情,更别说美国人做的事情,我都觉得奇怪,我一点不懂他们的意思。也许他们不知道你的母亲是谁?”
“我肯定他们知道,”蕾蒙娜咎道,声音很低,仿佛这话硬是被榨出来的。“不过我们还是说些别的吧,亚历山德罗;不说这些伤心的事,说些让人高兴的事吧。我们来说说关于你留下来的事。”
“要是我留下来,真能让蕾蒙娜小姐高兴吗?”亚历山德罗说。
“你知道我会的,”蕾蒙娜直率地回答说,但声音却有点儿抖,亚历山德罗感觉到了。“要是没有了你,我真不知道我们这些人都该怎么办。费利佩说他不让你走。”
亚历山德罗面露红光。“这事必须由我父亲说了算,小姐,”他说。“昨天他派人送信来,我让那人带了个信给他,告诉他费利佩先生让我留下来,我问父亲我该怎么办。我父亲上岁数了,小姐,我觉得他身边不能没有我。我是他唯一的孩子,我母亲在几年前过世了。
我们父子俩相依为命,住在我们家里,每逢我外出,他总是非常孤单。但是我知道,他是喜欢我挣钱的,我希望他能觉得我最好还是留下来。我们要为村子里做许多事情;我们村里大多数人很穷,每天都只能填饱肚子,我父亲希望在他过世前看到他们富裕起来。现在我们四周全都是美国人,他一天到晚又怕又急。他想在我们的土地四周筑一道大栅栏,这样就能看出哪里是我们的土地;但村里人没那么多时间来统栅栏;他们都把所有的时间用在工作上,养活自己和家人。现在,小姐,印第安人的日子可难过了。你到过坦墨库拉吗产“没有,”蕾蒙娜说。“那是座大城市吗?”
亚历山德罗叹口气。“亲爱的小姐,那不是城市;那只是个小村庄,总共不过二十户人家,有些房子只是用锐簏草盖的。那里有座小教堂,一座墓地。去年我们在墓地四周砌了一堵土墙。我父亲说如果我们要在村子四周筑起那道栅栏,先得砌起这堵墙。”
“村里有多少人?”蕾蒙娜问道。
“大约二百人,如果全都在的话;不过大部分时间大多数人不在村里。他们必须到能找着活儿干的地方去;他们被牧场主雇用,或者挖大水沟,或者做牧羊人;有些人带着妻儿老小。我看小姐从来没有见过非常贫穷的人。”
“哦,不,我见过,亚历山德罗,在圣巴巴拉。那儿有许多穷人,修女们每个星期都施舍给他们食物。”
“印第安人?”亚历山德罗说。
蕾蒙娜满脸鲜红。“是的,”她说,“有些是印第安人,不过不像你的那些人,亚历山德罗。很不相同;看上去挺可怜。他们不能识文断字,他们似乎没有什么抱负。”
“麻烦就在这里,”亚历山德罗说,“这样的人那么多,他们也是我父亲的人。他们说,‘识文断字有什么用?’我父亲对他们绝望了,因为他们不会学好。他给了他们许多东西,可他们似乎并没有因此而富起来。我们村子里,小姐,除了我父亲和我之外,别的能识文断字的人只有一个;我父亲总是求他们到他屋里去,跟他学习。但他们说,他们没有时间;说实在的,这倒也是大实话,小姐。你青,各人自有各人的难处,小姐。”
蕾蒙娜满脸悲愤地听着。这一切在她听来都那么新鲜。直到今天晚上,她和亚历山德罗才第一次说起个人生活上的事情。
“噢,不过这些可是真叫难的,”她说。“我觉得我的那些难处根本算不了什么了。我希望我能为你的人做点事,亚历山德罗。如果村子就在附近,我可以教他们,对不?我可以教他们认宇。修女们常说,教那些无知的人和穷人是最高尚的工作。我希望我能教你的人。
除了你父亲之外,你还有没有别的亲戚?村子里有没有你──爱的人,亚历山德罗?”
亚历山德罗一门心思想着他的村里人,没有注意到蕾蒙娜提这个问题时迟疑的加重语气。
“有啊,小姐,我爱村里所有的人。我父亲的人都是我的兄弟和姐妹,”他说;“我始终为他们感到不快活。”
在这整个谈话的过程中,蕾蒙娜始终在暗暗地想着一件心事,这心事使她不安。亚历山德罗越是提到他父亲,他的乡亲,她越是意识到他跟坦墨库拉有着牢不可破的联系,她也就越加害怕他的父亲不答应他长期在外。一想到他要走,她的心都快碎了。她突然朝他跨上一步,唐突地说,“亚历山德罗,我怕你父亲不会同意你留在这儿。”
“我也这么想,小姐,”他郁郁地答道。
“如果他不同意,你当然就不会留下来了,”她说。
“我怎能留下来呢,小姐?”
“是,”她说,“不能那么做,”但她说着这些话时,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亚历山德罗看见了。这世界刹那间就变了样。“小姐!蕾蒙娜小姐!”他叫道,“你眼睛里有眼泪了!哦,小姐,现在我说我爱你,你不会生气了吧!”亚历山德罗说出了这句话,又是害怕又是高兴,打起了哆嗦。紧随着而来的是急促、坚定,尽管只是小声的回答,“我知道你爱我,亚历山德罗,我很高兴!”他简直不敢相信他那颤抖的神经会告诉他,这是千真万确的。是的,这是蕾蒙娜小姐的话!他结结巴巴地说,“但你,小姐,你不──你不能──”“不,亚历山德罗,我爱──我爱你!”依然是那清晰、坚定的耳语;接着亚历山德罗搂住了蕾蒙娜,他吻了她,哽噎着说,“哦,小姐,你是说你愿意跟我走?你是我的?哦,不,亲爱的小姐,你不会是那个意思!”
但他在吻她。他知道她正是那个意思;蕾蒙娜喃喃地说,“亚历山德罗,我正是那个意思;我愿跟你走,”她双手搂定了他,吻他,重复道,“我愿跟你走,我爱你。”接着,就在这当儿,传来了夫人的脚步声,尖锐的惊叫声,她站在那里,离他俩不过一臂之遥,那双愤怒、可怕的眼睛注视着他们。亚历山德罗蜷缩在黑暗之中,凝神注视着,这个时刻对他来说是多么难熬啊!他像森林里蹑手蹑脚的鹿,倾听着房子里的动静。那房子里似乎静得出奇。随着夜色加深,更叫人奇怪的是,房里竟没有点灯。夫人和小姐的房间里都是一团漆黑,餐室里有一线微弱的光亮,但转眼间就熄灭了──显然晚饭没有在那里开。只有费利佩的房门下面露出一丝光线;亚历山德罗悄悄凑近走廊,听见断断续续的谈话声──是夫人和费利佩的声音,蕾蒙娜不在。他怪可怜地注视着她的窗子,窗子敞开着,但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没有动静,没有声响。她在哪里?他们把他亲爱的人怎么样了?要不是因为印第安人特有的难得的谨慎和无限的耐心,他真想到她窗前去。但是他不能自作主张冒险行事。他愿意等下去,哪怕等到天亮,等他心爱的人发出信号。自然,要不了多久费利佩先生就会到走廊里来,上床睡觉,到那时他就能大胆地跟他说话。但是快到午夜时费利佩的房门才打开,他和他母亲走了出来,依然小声说着话。费利佩躺在了床上;他母亲俯身吻了他,跟他道了晚安,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好多天前亚历山德罗已不再陪费利佩睡在走廊地上了。现在费利佩已大有好转,不用他陪夜了。但费利佩相信今晚他会来,夫人的房门关上后不过几分钟,他听见葡萄树后面传来低低的呼声,“费利佩先生?”他丝毫没有感到惊奇。
“嘘,亚历山德罗,”费利佩轻声道。“别出声。明天早晨我会来看你,在小羊栏后面。在这儿说话不保险。”
“小姐在哪里?”亚历山德罗喘不过气来。
“在她房间里,”费利佩答道。
“她好吗?”亚历山德罗说。
“是的,”费利佩说,真希望自己不是说谎;亚历山德罗守候了一夜之后,只好拿过来安慰自己。不,压根儿不,还有一件事安慰了他──他时而听到的两只野鸽子彼此咕咕呼叫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