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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通过枝丫交错的芥子丛已没什么困难了。芥子已被晒于,被牛踩平。夫人行色匆匆,但她到达柳树林时,已是夜色初降;她什么也看不见──她脚步轻轻地踩在平整的褐色地面上,不出声响──突然,一头捞上了一男一女两个人,只见他们各自挽着对方的手臂,夫人停了下来,朝后退了一步,惊叫了一声,在这同时,她看清了那两个人的脸,他们吓得目瞪口呆,撒手站在一边,惶惶不安地凝视着她。
说来奇怪,竟然是蕾蒙娜先开了口。为自己感到惧怕使她噤若寒蝉,为亚历山德罗感到害怕又使她开口说话。
“夫人,”她说。
“住嘴!不要脸的东西!”夫人正言厉色。“你还敢说话!回你的房间去!”
蕾蒙娜没有动弹。
“至于你,”夫人转向亚历山德罗,继续说道,“你,”她打算说,“从现在起,你被解雇了,”但她及时镇定下来,说,“你跟费利佩说去。给我滚开!”夫人生平第一次真正地气得发狂了,她跺着脚,又说了一遍,“给我滚开!”
亚历山德罗没有动,只是转向蕾蒙娜,向她投去探询的一瞥。他不敢违背她的心意擅自行动。他想不出在这恐惧的境地里她认为怎么办最好。
“走吧,亚历山德罗,”蕾蒙娜冷静地说,依然正面注视着夫人。亚历山德罗顺从了;没等她把话说完,他就走开了。
蕾蒙娜的镇定自若,亚历山德罗不把夫人的话当回事,却要等候蕾蒙娜的进一步吩咐,然后才离开这里,这对夫人来说可是太过分了。她感到怒火中烧,从年轻时候起她还从来没有这样发过火。当蕾蒙娜又开口,叫了声“夫人”时,这夫人可真做了件有失体面的事;她狠狠地扇了姑娘一记耳光。
“别跟我说话!”她又叫道;她一把抓住蕾蒙娜的胳臂,与其说拉,不如说把她推到了花园小径上。
“夫人,你把我的胳臂弄疼了,”蕾蒙娜说,声音还是那么镇定。“你不用抓着我。我跟你走就是了。我不怕。”
这难道是蕾蒙娜吗?夫人感到了羞愧,把她的胳臂放了,凝视着姑娘的脸。尽管是在朦朦夜色里,她依然从蕾蒙娜的脸上看见一种极其平静、以及谁也不会相信的坚韧的表情。“这是什么意思?”夫人心想,她气得浑身发抖,依然十分虚弱。“小荡妇,伪君子!”她又抓住了蕾蒙娜的胳臂。
这回蕾蒙娜没有反抗,而是像个犯人似的任她拽着走,被推进自己的房间,门狠狠地撞上了,外面上了锁。
这一切玛加丽塔都看见了。一小时前她就知道蕾蒙娜和亚历山德罗在柳树林里,夫人这么长时间还不回来,等得她好不耐烦。她不止一次地走到费利佩跟前,假装关心地问他是不是饿了,他和小姐要不要吃晚饭。
“不,不,等夫人回来再吃,”费利佩这么回咎。他这回碰巧也知道现在蕾蒙娜和亚历山德罗在哪里。他也知道夫人上哪儿去了,她很晚才能回来;但他不知道她回来时竟会走小溪边的柳树林;要是他早知道的话,他会想办法把蕾蒙娜叫回来。
当玛加丽塔看见蕾蒙娜被脸色苍白、浑身哆嗦的夫人推进房间,看见钥匙转动,拔出,放进夫人的口袋里时,她把围裙扔过自己的头,奔进了后门走廊。她几乎感到了良心上的不安。她忽地想起在以前的日子里蕾蒙娜如何经常地帮助她──夫人对她生气时,蕾蒙娜来保护她。她记起了那块撕坏的圣坛罩布。“圣母啊!她现在会受到什么惩罚啊?”她暗暗地叫道。玛加丽塔从没想到过一个人会有这样令人难堪的处境。她以为蕾蒙娜这口可是丢尽了脸,会受到一顿严厉的斥责,和亚历山德罗断绝一切关系。但看夫人的样子,说不定她还会杀死蕾蒙娜呢。
“她在心底里向来恨她,”玛加丽塔暗自思忖;“不过,她不会把她饿死。我决不能袖手旁观。但夫人肯定看见了丢人的事情,所以才把蕾蒙娜弄得这么难堪;”玛加丽塔的忌妒心又战胜了同情心。“她自作自受。活该。像亚历山德罗这样诚实的人,可以成为任何一个姑娘的好丈夫!”玛加丽塔良心上的不安转瞬即逝。她又成了蕾蒙娜的敌人。
说来真是奇怪,在这件事上玛加丽塔和夫人的看法、解释竟然那么一致。夫人从上面往下看,玛加丽塔从下面往上青,各自都相信,两人同样相信,这是道道地地的丢人的私通。但对于事情的真相,主人和仆人同样既无力推测,也无法相信。
恶运作祟──抑或是好运?──费利佩也目睹了花园小径上这幕情景。他听见人声,推开窗子,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理智,只见他母亲粗暴地拽着蕾蒙娜的胳臂。──蕾蒙娜脸色苍白,但格外平静;他的母亲脸色煞白,暴跳如雷。这幕情景本身就告诉费利佩发生了什么事。他用手捶着自己的前额,哼着说,“我真傻,让她受惊了;她是无意撞上他们的;现在她绝对、绝对不会原谅他们!”费利佩一下子躺倒在床上,考虑着该怎么办。不一会儿他听见了母亲依然火气十足地在唤他。他没有吭声,心里清楚,她马上就会进房间来找他。她果然进了房间,见他躺在床上,使一下子冲过来,说,“费利佩,亲爱的,你病了?”他无力地回答说,“没有,母亲,只是今天晚上有点累;”她焦急、紧张地弯腰看着他,他双臂搂住她的脖子,热烈地吻她。“母亲!”他动情地说,“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呢?”这爱抚的动作,这柔情的话语,宛如大水扑火。没有什么比这更能使夫人息怒的了。只要有她爱慕的、值得崇拜的儿子在身边,别的还有什么大不了的呢!现在他太累了,她不想把亚历山德罗做的那件丢脸的、使人生气的事告诉他。明天再说也不迟。她准备让人把饭送到他房间里来,也许他不会惦着蕾蒙娜。
“我会把饭给你送到这儿来,费利佩,”她说,“你千万别累着了;你散步时间太长了。静静地躺着。”深情地吻了吻他后,她走进餐室,玛加丽塔正站在那儿准备伺候主人吃晚饭,她尽量装出一副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却是徒劳。夫人进来,脸色平静,用平常的声音说,“玛加丽塔,你把费利佩先生的晚饭送到他房间里去;他躺下了,不准备起来;他累了。”玛加丽塔简直怀疑自己刚才做了个恶梦。就在刚过去的半小时里,她不是看见夫人气得浑身哆嗦,话都说不出来,把蕾蒙娜推进房间里去,并把房门锁上了吗?也许她根本没有看见?她大惑不解,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目瞪口呆地看着夫人。
“你在看什么,姑娘?”夫人问道,声音非常严厉,玛加丽塔吓了一跳。
“哦,没什么,没什么,夫人!小姐呢,她不来吃晚饭?要不要我去叫她?”她说。
夫人看着她。她看见了吗?她会不会看见?莫雷诺夫人又镇定了下来。只要蕾蒙娜在她屋檐下,她本人如何对待她、说她都没关系,佣人绝不能对她放肆,或知道任何不对劲的事情。
“小姐不舒服,”她冷冷地说。“她在自己的房间里。过会儿我亲自送点吃的给她,如果她想吃的话。别打扰她。”夫人回到了费利佩身边。
玛加丽塔暗暗发笑,收拾起短短两小时前她存心不良地准时摆好的桌于。在这短短的两个小时里出了多少事啊!
“我看,我们的小姐这顿晚饭是没有什么胃口了,”刻薄的玛加丽塔说,“亚历山德罗先生也一样!我真想看看他怎么办。”
但她的好奇心没有得到满足。亚历山德罗没有到厨房来。最后一批牧牛人吃好饭又走了;已过了九点,没见亚历山德罗的影子。玛加丽塔悄悄地跑出去,到她知道亚历山德罗常喜欢去的地方去找他;但哪儿也找不到他。有一回她几乎已跑到了他藏身的地方,他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正要开口说话,却又幸运地保持了沉默,她从他用前走过去了。亚历山德罗藏在教堂门旁的天竺奏丛后面,他坐在地上,双膝顶着下巴,注视着蕾蒙娜的窗子。他打算在那儿待上一夜。他觉得他可能会有用处:如果蕾蒙娜需要他,她会打开窗子叫他,或者出门沿花园小径到柳树丛去。不管怎样,他都可以从他选定的藏身地看见她。他忍受着感情的折磨:一会儿欣喜若狂,一会儿惶惶不安,难受得心疼。蕾蒙娜爱他。她这么告诉过他。她说她要跟他走,做他的妻子。就在夫人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那个可怕的时刻,这句话刚从她嘴巴里说出。他好像又回到了当时的情景中一样,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