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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她什么都没有看见,她只不过是左右的一瞥罢了。于是她便像攫起一件宝物似
的把那个小银碗立刻地攫起,送到口边,一饮而尽。于是她猛然地站起来了,一点
也不思虑地便站起来走了。
显然的,她的腿大约是有点木了,脚步有些踉跄。
但是她又似乎从来没有这样的健全过,立刻的便夺门而出,连头也不回地跑走
了。
走到自己的屋来,她的全身都软了。她颓然地倒在门槛底下,死了似的哭着。
她伸出手来,在门眼上一扭,门便锁上了。她也不知是怎样的才走到了炕边。
屋已昏黑,她连忙把灯开开。屋里一切都涂染了一种特殊的颜色,似乎是她从
未见过。她亲切地向四围爱抚地看了一眼,她感慰著有无限的亲切。好像一个慈爱
的母亲又得再见她的久别的爱儿一样。享受不够的抚摩,贪恋不够的娇爱,于是她
骄傲地亲切地向四外一环顾。
但是立刻她的全心都凉了,她知道如今这一切都再不会属于她了。就是这和她
非常亲切的一切的什物也都张开了丑恶的大口在把她吞食了……于是她一阵心头狂
悸,就抖作了一团。开始的时候,好像全屋都在旋转,渐渐的,好像全屋都是翕张
的摇晃,渐渐的,似乎是全屋的重量都沉甸甸地压在她身上,张开了巨掌,巨臂,
巨手在抓她,在攫她,在扑她,在撕她,在碎她,在砸她……于是她大叫了一声,
昏迷过去……
过去了不知是多少时候,她眼前又浮耀着一层黄橙色的灯光……她用手微微地
一揩,脸上全湿了,于是她伤心地出了一口气,慢慢地坐起。
她向四周迷茫地一瞥,第一个触进眼帘的是那个放在地心的茶几。她想起丁宁
每日在那坐着的姿态,她便无力地倒下了。她想用被盖去她眼前的一切物件,不让
自己看见。可是,这被,她刚掀起那皂色的被角,她便想起来了,呵!那个过去的
一夜呵,那依稀在眼前的一夜呀。那幸福的一夜呀,那永不再回来的一夜呵。那万
劫不复的良宵噢,那喁喁低语的良宵噢。那春风第一章的幸福噢,那永不可复的幸
福噢……而也为了那一回,演出了今日的悲惨哟……她开始恼恨这被了……但是她
并不,她不但不去恼恨,她反而在疯狂地爱惜着了……她拼命地把它拖在怀里。她
抚摩着,慰贴着,揉搓着,拥抱着……心头涌起了无限的甜蜜,脸上浮着一种不可
知的微笑……觉着人生一切的安慰,都尽于斯了。于是她把脸偎着,亲着,咬着…
…甚至想把它完全吞在肚里。
这时候,她的心中揉和出无限的平静了。她寂寞地笑了一笑,两眉轻轻地蹙在
一起。她迷惑地自己也不能自知地觉到满足了。
然而有一种冷森森的寒气,一直从她的胃脏,散布到她的全身,她忽然觉得,
觉得情形有点不对了。她不自主的浑身发冷。一会儿缩作一团,心口喷火似的要呕
吐。于是她无可奈何地动了一下头,头便从枕上很快地滑下来了。她把头歪在右肩
上,凄然地把颈际的纽儿都解开。因为她的喉咙已经完全被干渴给填满,喉管四壁
都起火似的要向四外迸炸……一点不能给她宽恕
于是她呕吐了……
她又开始哀哭了,她感到死就在跟前了。
忽然的她想起来了,那不久以前她移放的小护心佛了。她想不到刚才她所恐惧
的那个女人的命运,就会这样迅捷地降临在她的身上了……
她似乎无意识中感到要它,她试探着爬起来。不知道是怎的才走到那大柜子底
层,把那个小护心佛好容易寻到手里了。
这时,她心里抱着小护心佛,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贴托。但是忽而她又觉得这种
行为,是不是丁宁所愿意的呢?于是她觉得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还做一种不为丁宁
所愿意的行为——便昏昏沉沉地把那金质的东西废然丢了……
她的气息非常急促,脉搏的跳跃,甚至要使她离开床上。
她的全身都焦灼欲焚,都渴望着水分。她陡然地呕了一下,她觉得她的生命便
都一节一节的在这呕吐里脱掉了。她拼命打了一个冷战,觉着一切都绝望了。
她的肚肠好像有一件东西狠心地往下坠,坠!坠!扯着她的心向下坠,终于,
哎呀——一声,她的心被坠掉了。她全意识都陷入昏迷状态。
不知什么时候,恍惚间有金星和银星在她眼前闪耀,闪耀一过,又是一片昏黑。
她不敢稍动一动。她怕稍微一动,她会又陷入昏迷了……
她吃力地呼吸,自己可以在听见肺叶如刮风的呼呼之间,还杂有如同枪击的爆
炸声传来。
她知道一定有人在砸门。她现在不需要看见一个人类,她憎恨任何人走入她屋
中。所以她竭力地把眼闭上,把耳堵上,不去听见。但是声音却一刻比一刻的急迫,
一刻比一刻的高涨。她心里一热,便又昏过去了。
恍恍惚惚,似乎有人叫她,她不想答应,也不想知道是谁……
当她用尽了所残存的一点最后的精力,来用模糊的目光辨明出是小瓶的时候,
她才略略地点了点头,又微微地把眼闭上了
小瓶拉住她手无声地哭着……
她又在眩热里昏过去了……
一会儿,她伸出手来握住小瓶,喃喃地说:“丁宁呵……丁宁,丁宁呵……”
“姐姐,姐姐!……”小瓶拼命叫她。
但是立刻灵子又昏迷过去了,全身一动不动了……
忽然是门外隐隐地敲大门声,是敲大门声,高了,更高了。
陡的灵子完全神志清明地坐起来:“是丁宁回来了呵……我知道的……我知道
的……是他回来了呵……”
咔——
一声快枪的爆炸声。
咔——又是一下!
灵子全身一耸,“呵呀!——”破嘶的一声绝叫,头发针似的在她头上直竖起
来了。她的眼睛愕张,像一座塑像……
“姐姐呵……姐姐……”
她全身一动不动,过了足有一分钟之后,倒在炕上气便绝了。
外边枪声更密了。
咔咔……
哈咚咚……是大抬杆①的声音,一定是抢窑②了。
①大抬杆,一种土制的抬炮。
②窑,地主有武装的宅院,土匪黑话。
咔咔——
就在这咋的一声响亮地绝叫中,一个命运匆匆地结束,一个血腥的命运正在开
始……
炮台上,有人爬墙了!
全城的枪声已经极度的混乱,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东边的枪声更密了,有人爬墙了……
程喜春一手一个匣子,枪车③流水似的上下换。
③枪车,子弹夹。
枪花凶猛地向外横扫,底下的人都挂彩了……
“打北边,打北边,这是他妈程大牛斗的枪法,给他兜腚呵!”
“兜腚打,打北边!打北边!”
人呼呼地向后边退去了。
程喜春一边得意,一边担心!
这边是崔猴的守堡,枪子打得比较乱一点。可是骂声却更尖:“杂种,老爷不
跟你们几个无赖斗,叫你们的爷爷天狗来,杂种,先吃一颗吧,哈哈,再赏你一颗,
哈哈!照裆去了,小心!”
底下的人上得更勇了,可是忽然马上都退下去:“杂种,明天见,拿你猴心炒
肉吃!”
“杂种,老爷等你,不来的,不是你爹揍的!”
没有砸门声了,呼呼呼的流氓们鼓噪地向西退下去了……
“明天见,明天见,现在是咱哥们的日子了,明个来涂窑④!”
④涂窑,即把这座宅门人口都杀了。
“你老丁家从今个起,就算到头了,也该我们翻翻梢了!”
“……抢他象的钱号去呀,抢他家的钱号去呀……”
“抢呵……上小桥子南,小桥子南有好姑娘呵……”
程喜春脸色铁一样的青,牙拼命地咬着,他回过头来:“完了,老北风打进城
来了!”
“不会的,我看是天狗……老北风不能怎的乱!”
“要是老北风还不要紧,不能抢咱们……”
“他要听大山下狱了,他才抢咱们呢……他八舅不替外甥报仇!”
程喜春两眼凝住,只有唇边的弧线上下地抽动。
“他们要再来抢窑,咱就不易守了……”刘老二自语似的说。
程喜春的铁拳一下就钉在他的脊纽背上。
“你孬种,你孬种,你熊蛋包!你随帮去吧,你随帮去吧!”——程喜春血都
开花了,要不是自己的兄弟,他一定插了他。
刘老二一声不响地趴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