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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地把声音咽住了……
看了看,还是心碎地无声地在那啜泣,他便粗粝地生气了地大声喊:“你到底
是怎的呀?你怎还哭呵!”
女的似乎也惊疑了他这口吻的严苛,于是便吃惊地一抖,哭声顿然煞住……觉
出一阵出奇的寂静,脸便红了。
孟中醒也像不好意思了似的,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向后退了一退,又数着
串珠。
占据在屋里的中央的是王灵仙一通贴和圆洪的笑声。
“这是大功德主——佛前都有过保举的——哈哈哈!”王灵仙一手托着黄缎子
的布施册,眯缝着眼向母亲笑着。
“当年吴祖在红山嘴子度化的时候,也是修庙修观的,只有这个才能寄下根基,
如今马县长发起给吴祖修观,是无量寿功德,是无量寿功德,哈哈,丁奶奶——哈
哈,孟爷,你落笔,这是全城双倍的功德主!哈哈!”
“散灾的呢?”
“观落成了,散七天灾,高米秫饭,大咸菜,搭上粥棚,随来随吃,前三天是
奶奶的心愿,后三天是泰发堂的供奉,最后一天是兰家甸兰家为他家三姨奶奶求福
的施舍……”王大法师元气充沛地嚷着,很怕大家听不见。
“丁奶奶自己的心愿哪——”
“海纸五刀,大箔十五,金锭五封,黄钱十五篓,半斤的对烛十封,初一十五
开庙门烧,前愆后怨,雪化冰消……哈哈哈……”
“唉——佛教会一打修成了,我还没参过一回佛哪——这都是罪过,老佛跟前
多给我解脱吧——”母亲的眼睛又湿润了。
“呵,呵,佛爷不会见怪的,在家修自己,在外度缘人!佛爷不会见怪的——
等达道观落成了开光时一堆去吧——佛教会就在那后院,是双倍的功德!这‘达道
观’三个字是杨雨亭写的,与吴督军题的‘混沌初开’真算是金玉生辉呵。哈哈,
是双倍的功德,是双倍的功德!”
“不说是吴九奶奶捐的金盘的砖瓦吗?”——是谁的问声。
“呵呵,可不,可不,这几年来,真算是天开鸿运,万道归根,大众们二众们
都感化过来了……咳咳,大劫就要来了,这些女菩萨们都是佛前有解度的,都是有
解度的……哈哈,赶快回头吧,赶快回头吧。(唱)要知道,回头是岸,白莲台,
就在跟前,劝世人,多修慧福,无常到,好上西天,观世音,菩提灌顶,弥陀佛,
右手相搀——到那时,作恶的,都让无头饿鬼打入了拔舌地狱,惟有你,哈哈哈—
—脚底生莲!哈哈哈——你看,你看!”
母亲觑着那大秃头底下的直射过的眼光,习惯的不好意思起来,便悄然地出去
了,落在后边的佟姑娘便转过身来向王灵仙问道:
“可是,你答应的月月红,还没给送过来哪!”
“哈哈,这些日子香火太盛了,都把我薰忘了,明个打发人送来五十本——别
忘了,把它荫干,再搁阴阳瓦焙干了,用不说谎的童男童女的阴阳水煎三个开,用
武火烧,初一一副,十五一副,吃上半年,没有不好的——是瓶儿那小姑娘吧,她
是有慧根的,哈哈——”
“你派人送来就是啦!”
佟姑娘说完出去了。
“明天我让人就送来——哈哈,真是老胡涂了!”
等在旁边的杨嫂看着母亲和王灵仙说完了话,这才嗫嚅地在正在挽袖子的王灵
仙跟前悄声地问:
“我的病还得到你的澡塘那儿去洗吗?”
“你还得洗呀,你得舒经活血,补气调元哪,那圣水池是十方功德水,最能治
病!”
“不说那儿洗澡不要钱了吗?”
“呵呵,是的,是的——初一十五不要钱,随意扔点香火钱,平常只收洗业钱,
佛前的香火,随心的布施,没过予的!”王灵仙和方才一样的平和安静,又用通畅
地大笑打了一个结点,便起身去预备给别人诊化去了。
“那好了,咱们初一十五去。”杨嫂连忙低着声向静姑说。
“我不去,初一十五,人乱哄哄的,水也不换,真薰死人!”静姑不耐烦地瞪
她一眼。
“哼,还要洗业钱……连新民小学的校产都让他们占去了……初一十五,不要
钱,还得花香火钱,我男人……”杨嫂也觉着不是味儿,便埋怨地偷声地唠叨着,
不期“啛——”,静始不但不同情她,反而更讨厌了她。
“人家给五爷祓苦,他还忍得住呵呵大笑,真是修行到火候了,毫无挂碍……”
李嫂看见静始用眼睛悻悻地盯着转过去拿酒碗的王灵仙,便自己无神地走过来,拉
住静始的手臂说。
没提防有人拉她,静姑惊怵地一看,看见是干姐姐李嫂,便憎恨地把嘴一撇:
“呸,不管是老的,是小的,凡是男的没个是好的!”
但是这些个声音都与王灵仙无关。王灵仙正忙着给一个未亡人领酒火呢。
王灵仙粗大的双手,正蘸满了透明的烧酒,在佛灯上拂着。
突的,王灵仙的手指都起了火焰了,手掌上也是两团火,燃起了青蓝色的焰光。
大家的脸上都不由得闪起了惊奇的颜色。
火焰毫无怜惜的在那乳色的挑逗的腹皮上抚摩,一颗葡萄色的肚脐眼上,像海
王星似的,围绕着一道胡苏色的星云,贞静的,在那晶粉冻似的腹皮的天空上浮着
……
十个指头,点穴在一颗透珑的心上,柔滑的三角形的曼弯便战栗地颤动了。
“这心口跳动得太厉害了阿,这不是好兆!”
是的,这心在佛的意旨里,是不应该这样的跳呵,泪痕在这青春的嫠妇的脸上,
蒸着热气,一只瘦弱的手,挽救似的拢着头发。
一种静穆的悲哀,袭击在丁宁的眼上,他好像看见那参天的老林里,有天方的
圣者,为了一个寡妇的灵魂的超度,聚起了无量数的干柴,在子夜的三星的照!临
之下,大家看见那寡妇的无音的哭声,为了对于生的爱执的挣扎,为了对于自己肉
体被烘干了的想象,而痉挛,而发抖……而终于一声又尖又厉地惨呼里,万千的火
舌,向天空狂猜,于是,在大家的一致的虔诚与敬献里,大家在感激的在安慰的为
着那被拯救了的灵魂安然地祝福了……
丁宁不能再想象了。
这里有着多少可爱的生灵们,在自顾的供奉里死在他两只涂满了蛊惑性的挠钩
上呵!
他悽惶地走出。
在阶前的花栏前他遇见了春兄。
春兄背抵着柱子,仰着头看着天空。
空气是蓝蔚蔚的,天琴星像银筝一般地挂着,一只失群的夜鸣鸟瞧瞧地飞过去。
“就你一个人吗?”
春兄并不想知道是谁的声音,也不转动身肢,只是眼儿惺忪地懒洋洋地向外边
瞟来。
充沛的暑气,静默地把懒气灌在她身上,她好像不愿坐在这里,又似非坐在这
里不可地动弹了一下全身,便自己埋怨自己样地叹起气来。
“到处都是软弱,萎顿,黑死病似的一团……这广大健康的草原哪……”
丁宁说完把手里刚折的一个花球,生气地掷在地上,便又回过身来——
“呵,你真应该快活,想不到一两天,你就会脱离开这些痨病的区域,走到呵
——唉,王舍城一样的奇丽,唉……”
丁宁把眼仰视着那住了弦的天琴星,胸部略略地起伏了一下。
“我并不想到,我自己总好像做了梦似的……”
“自然,在你,你是必然的像做了梦似的了,但是一旦你被带到现实的境界里
的时候,你的自觉心一发强,你的智慧,灵感便都意外地跳跃了……你会点燃你的
智慧照耀于任何人,你再不会把你自己高尚的感情,局促地装扮在一些传统的病态
的匣子里了,如你现在,如人家所要求于你的,如人家所欢喜于你的了……小春兄
呵,抬起头来吧,抬起头来,把眼乖乖地看着天上的星星……”
春兄便真的像一个三岁的小孩子似的顺从着他的手,向天上看看,然后哀凉地
笑了……
“你看,现在好了吧……你们是被四千年的镣铐毒害得太过了。你们不敢抬头,
因为在你们的智慧的范围里,你们以为抬头是一种自轻的表示,是一种羞耻,是一
种子人以不安的可怕的叛逆,所以你们终于……自动的,习惯的,命定的,不自觉
地把头低下去了,而且互相比赛着,凡谁低得最低,谁就是最好……试问你,这叫
什么一种生活呢?”
春兄似乎是同感了似的叹了一口气。
“也许我说得太多,使你不懂,但是在语气里,我敢断定一定是可以赋予你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