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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想着我得立刻进去。
大山立刻地挺起身来,想再回去。
但是黄大爷大方的笑声送过来了。
接着便是老人一串唠唠不清的话:
“还是大家都推吧,有啥我都兜着,方才刘老爷说的不也是差不多吗?唉,这
不就结了。”
大山听了,这才安下心来,狠狠地用拳头那边比试了一下,便像想起了什么似
的,又慌慌张张地向水漏子那边跑了。
大山接着枪,一步一步地戒备着向前走,刚走不到四五步,就听见一片哎唷咬
唷的呻吟声。
“谁?”大山满心的疑惑。
“谁?”
“我开枪了!”大山把狗头叫起。
“你妈的,是我,你敢怎样?”
呵——大山细辨语声,是程喜春?
“程喜春是你?”
“呵,怎么的?”
“我是大山。”
拍的一块砖头打在大山的左肋上。
大山一下子照黑影扑过去,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就摇:“你打谁?”
“我就打你。”
“你,你疯了?——”
“你才疯了,你混蛋,你狗,我就打你!”四只大板牙齐正正地咬在大山的手
上,一阵剧痛,大山激烈地叫了一声,连忙松开了手。
“你是狗,你他妈外摆襟①,你吃他妈人家草料,给别人拉套!”
①外摆襟,向外使劲。
大山用手使劲掐住他脖子摇,可是听了这话,不由得手一软
程喜春还是咬牙切齿地骂。
“你是狗,你啜咕地户来推地,我都听见了。我要告的,杀死我也要告的。”
大山过来拍的就是一脚。
程喜春捉过他的脚来就咬,大山大叫一声,用铜锤似的拳头在程喜春的脊梁上
打了十几拳,那野兽才算放了手。
大山抚着脚,想用枪把子打他,但是眼睛不由得湿润了。
“你来,你狗,我就咬死你!”
大山很悲哀地看了他一眼,便转身走了。
半天半天,才看见那怪物带着一条摔瘸了的腿,滴拉当郎地疯了似的跑了。
大山把手一掌打在天灵盖上,昏迷地看着程喜春没命地往前跑,一个趔趄摔倒
了,又爬起来,拔起了腿,连瘸带拐地向大门跑了。
里边是刘老二的声音:“是你吗?”
“快开!快开!”是喘不出气来的喊声。
刘老二开了开门,一把就逮住了他:“怎么样,听见了他说什么啦?”
程喜春一甩手,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边就跑。
背后刘老二恨恨地寻思,他妈的,本来是派我的差使,这回你又抢着抢着的作
了,一定是这回听来要紧的了。连我的信都不给,就往少爷屋里跑,还他妈把兄弟
呢,把兄弟行这个,卖朋友!
程喜春脑子里空空的,一点什么也没有,只是机械地跑,也不知道转了二门子
没有,穿过了正厅没有,也不知道是怎样闯进少爷的屋的,只是慌慌张张的,忽然
的眼前看出来是少爷来了。
程喜春竭力地想把嗓子弄净了一点儿,可是嗓子却偏又不净,反而会发不出正
音来。
丁宁过来轻轻地看了他一眼,便坐在小茶几前等他说话。
程喜春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把方才所听的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丁宁。
丁宁沉沉地点了头:“我都知道的,我不过用你来证实罢了。大山说谎,他们
说跟我已经打通了……好的,好的,方才我告刘发不露声色地劝他们都推,是,对
了……呃……”
丁宁搓了搓手:“好,你去罢,我都知道了。”
说完便什么都不瞅一瞅的,大踏步地踱着。
第十三章
推地。
丁宁连看也没看他,只是激怒地说:
“你告诉那些东西们,用不着再派人来跟我啰嗦了。他们的话,我已经听够了。
地,我绝对不租,任凭他撂荒!”
“少爷!”老管事嗫嚅着想说话。
“什么?”丁宁的一字眉倒竖起来。
“不过——不过,少爷今年不比往年,外出项都收紧,地要再……就……”
“什么?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就按着我说的去办!”
老管事的两眼里吐出从来没有过的火星。
“少爷,我真没见过,我侍候老爷三四十年了,老爷那回把地撂荒过一年?…
…呵,少爷,咱——”
“什么?”丁宁霍地站起来,两眼蒺藜似的射出校光。
丁宁轻藐地用鼻子嗤了一声:“你想怎么样?——”
灵子暗暗地向老管事的递了一个眼色,老管事这才浑身抖战地退了出来,脚步
迟迟的,临到门口还哀凉地想图以挽救地看了一眼。
“你老千万不要伤心,他就是那样一个人,你想回家那天碰见你老就问长问短
地说了半天,那老远的路程还没忘了给您老带熏鸡哪,他那样的脾气您还不知道吗?
如今七岔八岔的事儿,都赶着一个时辰来了,唉,还能怪他……”
老人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才迟迟地说:
“唉,我这大年纪了,还在乎这个吗?我不看他,还得看老爷的分上呢……而
且他说是说,我回头跟太太商量商量该租的还是得租,该种的还是得种,咱们这等
人家,一年的用度,要不从地上出,还行吗?油房呢,今年又吃机器油的亏,柜上
的钱呢?又进不来……就全指着这个了。反正不两天,他又上学去了,他还能管得
着家事吗?——可是灵子——”老管事的眼睛又凄迷在一起——“老太太的金首饰,
你都和春兄预备出来,你知道,老爷的……还没寻出来呢,那一天,忽的发现了,
就得发送,那里弄钱去,这事还能等吗?抽手不及,就得当号,当号官利才三分,
是吗?……你记着,先预备妥……唉。”老管事又哀伤地点了点头——“这年头,
不租地能行吗?……你呀,你好好地侍候他,你别看他火性,我倒喜欢火性,男人
呣,岁数不大,倒有作为,你就看他这两天,办了多少大事!……你的性质,柔能
克刚,你好好地耐,将来总有出头露日的一天……”
“怎么大爷也说那话?”
“孩子,你那知道我的心哪,我这个岁数了,今天巴不得明天,我受过老爷的
恩典,为丁府效一辈子劳。现在呢,老爷又……唉,太太又病,师长不在家,我就
像说书讲古那个话儿了,赵子龙单骑救主罢了,我看你年青青的,都好了,我心里
就痛快,花好还得绿叶扶哪,你就好好地耐着……”
“你看,大爷——”
“大少奶奶呢,一身的病,要不然那倒是……”
“灵子!”
一种粗暴的声音,从门缝里钻出来。
灵子连忙走到丁宁的面前,心里浮出一种委曲了的难过,想着自己可怜的身世,
倍觉凄凉……自从太太那次回她妈家王三老爷家里,闹过一场病,由她侍候,太太
看好了,便把她带回丁府来。后来太太说春兄一个人就够了,所以把自己打发来侍
候丁宁,这时自己才觉出了人活着的意思。后来了宁出去念书了,只有放假期间,
或许才回来些日子。如今,这次他回来,是整整三年了,自己也大了,他也几乎是
个成人,自己每日起居行事,莫不都加着十分的检点,省得……
“你和他唠叨些什么?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丁宁一歪身,便躺在炕上,两眼直视屋顶。
灵子立刻脸上泛起了一阵羞辱的潮红,心里充满了不被了解的悲哀,只得红着
眼圈,走到槅扇里边去了。
过了两个钟头,老管事又走进来,毕恭毕敬地说:
“回少爷,那些佃户又租了。说不去租也租。”
“不行!——”丁宁坚决地摇头。
“他们要见您——”
“给我滚开——我的脑袋痛。”
湘灵以为丁宁一定是病了,心里很难过,又想出来又不敢出来,便只有把脸埋
在手里,伏在暖阁里一动也不动。
大管事很嗒丧地走出去。
一刻钟之后,又悄悄地回来。
“他们要进来给少爷磕头。”
“什么?”
“他们——要,见,见。”
“少爷——”
有一口气许久许久压在气管里,慢慢地从丁宁的鼻子眼里冲出来。
“就到少爷屋里来吗?——”老管事轻声地问。
丁宁只轻藐地不耐烦地闭了一下眼睑。
老管事畏畏葸葸地走出去。
灵子的心破碎似的乱跳。
不一会儿,门口便有叽叽喳喳的偶语声,他让他们进来,他们互相推让着。
黄大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