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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半农初期的诗作和沈尹默、李大钊一样是些洗刷过的旧诗,如《学徒苦》,是仿汉乐
府《孤儿行》的音节的。不过他有一首《窗纸》(后改为《相隔一层纸》),即使今日看起
来还不失为一首有价值的好诗。胡适的《谈新诗》举了周作人的《小河》,不举这首,不知
是何缘故?
《扬鞭集》的诗可分为三类。第一类接着五四以来的路径发展,用旧式诗词的音节,但
排斥了富丽的词藻,略去了琐细的描写,而以淡素质朴之笔出之。如《卖乐谱》、《忆江
南》、《秋歌》、《记画》、《侬家》、《阵雨》、《归程中得小诗五首》。现举其《侬
家》为例: 君问侬家住何处,去此前头半里许, 浓林绕屋一抹青,檐下疏疏晒白
纻。
读了此诗,自然会想起揭曼硕的盘江遇水仙诗:“盘塘江上是奴家,郎若闲时来吃茶。
黄土筑墙茅盖屋,庭前一树紫荆花。”
也有用白话写而仿古诗格式,如思祖国而作的《三唉歌》:
得不到她的消息是怔忡,得到了她的消息是烦苦,唉!
沉沉的一片黑,是漆么?
模糊的一片白,是雾么?唉!
这大的一个无底的火焰窟,浇下一些儿眼泪有得什么用处啊,唉!
这首诗是仿汉梁鸿《五噫歌》,但变化得一点痕迹没有,却是难得。
第二类为用方言作诗,这是刘半农最大的成功。一八九六年,驻京意大利使馆华文参赞
卫太尔男爵(BaronGuidoVitale),在北平专搜民歌,编成一部《北京歌
唱》(PekineseRhymes)。他在三十年前就能认识这些歌谣之中有些“真
诗”,并且说:“根据这些歌谣之上,根据在人民的真感情之上,一种新的民族的诗也许能
产生出来呢。”胡适附论道:“现在白话诗起来了,然而做诗的人似乎还不曾晓得俗歌里有
许多可以供给我们取法的风格与方法,所以他们宁可学那不容易读又不容易懂的生硬的文
句,却不屑研究那自然流利的民歌风格。这个似乎是今日诗国的一桩缺陷罢。”但是刘半农
能补足这个缺陷。他有用江阴方言所拟的山歌、儿歌、用北京方言作人力车夫的对话,无一
不生动佳妙。现在且看他用江阴方言所写的山歌:
你乙看见水里格游鱼对挨着对?
你乙看见你头上格杨柳头并着头?
你乙看见你水里格影子孤零零?
你乙看见水浪圈圈一晃一晃或两个人?(“乙”疑问词犹国语之“可曾”,吴语之
“阿”)
又《河边阿姊》
河边阿姊你洗格舍衣裳?
你一泊一泊泊出清波万丈长。
我隔子绿沉沉格杨柳听你一记一记捣。
一记一记一齐捣笃我心上!
又其拟儿歌记杀婴之事,有小序云:“吾乡沙洲等地,尚多残杀婴儿之风;歌中所记,
颇非虚构。”
“小猪落地三升糠”
小人落地无抵杠!
东家小囝送进育婴堂,养成干姜瘪枣黄鼠狼!
西家小囝黑心老子黑心娘落地就是一钉靴
嗡口额!一条小命见阎王!
蒲包一包甩勒荡河里,水泡泡,血泡泡,
翻得泊落:
鲤鱼鲫鱼吃他肉!
明朝财主人家买鱼吃
鱼里吃着小囝肉!
刘氏拟儿歌于小儿之心理口吻,无不揣摩毕肖。甚至还仿小儿所唱种种无意义的声调。
如“气格隆冬祥”(像锣鼓之声,小儿每喜言之,含有“拉倒完结”之意)、“瓦哒渤伦
吨”,这都是普通文人所不注意的。不过我们须知道这种拟歌,只是刘氏的一种文艺游戏,
是“不可无一,不能有二”的刘氏专利品,他人万不可学他。因为民歌和儿歌都极粗俗幼
稚,不够文学资格。我们从它扩充发展,如杜甫、白居易采取古乐府格调,另创新作,才是
真正途径(胡适所希望于我们者正是如此)。若一味以模仿为能事,则此等民歌现存者何止
千万首,何用文学家再来辛苦创作呢?亡清末年,王公大人往往故意化装为乞丐,徉徜酒肆
茶寮之间,以其“唯妙唯肖”引同侪之笑乐,刘氏之拟民歌也是这样情形。若我们错把这种
模仿当做最后目的,那就像王公弃其安富尊荣的生活,永远当乞丐去了,岂不成了笑话吗?
从民歌的音节,变为我们理想的文学,是徐志摩一部分的诗歌,后当讨论。刘氏又有用北京
方言所写如《面包与盐》: 老哥今天吃的什么饭?
吓,还不是老样子——俩子儿的面,
一个镚子的盐,
搁上半喇子儿的大葱。
这就很好啦!
咱们是彼此彼此,
咱们是老哥儿们,
咱们是好弟兄。
咱们要的是这们一点儿。
咱们少不了的可也是这们一点儿。
咱们做,咱们吃。
咱们做的是活。
谁不做,谁甭活。
咱们吃的咱们做,
咱们做的咱们吃。
对!
一个人养一个人,
谁也养得活。
反止咱们少不了的只是那们一点儿;咱们不要抢吃人家的,可是人家也不该抢吃咱们
的。
对!
谁要抢,谁该揍!
揍死一个不算事,
揍死两个当狗死!
对!对!对!
揍死一个不算事,
揍死两个当狗死!
咱们就是这们做,
咱们就是这们活。
做!做!做!
活!活!活!
咱们要的只是那们一点儿!
咱们少不了的只是那么一点儿——俩子儿的面,
一个镚子的盐,
可别忘了半喇子儿的大葱!
中国劳动者欲望是这样低微,真不愧为平和忍耐的民族。而且自己做,自己吃,谁不
做,谁甭活,所代表的又是何等高尚的精神呢?可是连“俩子儿的面,一个镚子的盐,半喇
子儿的大葱”也不给他们时,又将如何?社会不平等的制度和残酷的经济压迫,不是连他们
这点最低限度的生活需要也剥夺了吗?不是教他们愿意将大量的劳力换些许的粮食也不可能
吗?血和泪的呼号,却在这样温和平淡的言辞里表现,作者的手腕真个高人一等。
第三类为创作的新诗,如《一个小农家的暮》、《稻棚》、《回声》、《巴黎的秋
夜》、《两个失败的化学家》、《尽管是》——有许多都是极有意境的好诗。
刘半农最出名的一首诗,是《教我如何不想她?》这是一九二○年九月间,他留学英国
伦敦时写的。一九二○年就是民国九年,也就是五四运动的第二年。诗曰: 天上飘着些
微云,地上吹着些微风。
啊!
微风吹动了我的头发,教我如何不想她?
月光恋爱着海洋,
海洋恋爱着月光,
啊!
这般蜜也似的银夜,
教我如何不想她?
水面落花慢慢流,
水底游鱼慢慢游,
啊!燕子你说些什么话,教我如何不想她?
枯树在冷风里摇,
野花在暮色中烧,
啊!
西天还有些残霞,
教我如何不想她?
又《茶花女饮酒歌》,也是刘半农名作,至今尚播于管弦。半路出家的诗人还有一个陆
志苇。他本是一个心理学家,在基督教会中有相当高的地位。原会作旧诗词,后改事新体诗
的习作,有集曰《渡河》,自序说:“我于做诗不是职业,乃是极自由的工作。非但古人不
能压制我,时人也不能威吓我。”又说:“其中有用做旧诗的手段说不出的话,又有现代做
新诗而迎合一时心理的人所不屑说的话。”《渡河》约收新体诗百余篇,篇篇有甚深的内
容,形式也变化多致。现引他《摇篮歌》于下:
宝宝你睡罢!
妈妈为你摇着梦境的树,摇出一个小小梦儿来。
宝宝你睡吧!
妈妈为你拣两朵紫罗兰,送灵魂儿到你的笑涡里来。
宝宝你睡吧!
妈妈为你留下些好辰光,你醒来,月光送你父亲来。
选自《中国二三十年代作家》
冰心女士的小诗
五四运动发生的两年间,新文学的园地里,还是一片荒芜,但不久便有了很好的收获。
第一是鲁迅的小说集《呐喊》,第二是冰心女士的小诗。周作人说他朋友里有三个有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