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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的活狼,他对狼的认识只能停留在虚无玄妙的民间故事、或一般人的普通认识水平,甚至是汉族仇视狼仇恨狼的民族偏见之上。从他们这一批1967年最早离开北京的知青开始,大批的内地人,内地的枪支弹药就不断涌入蒙古草原。草原上的狼正在减少,可能再过若干年,人们就可能再也找不到一窝七只狼崽的狼洞了。要想从牧民那里要只狼崽来养那是不可能的,要养狼只有自己抓。他不能等了,既然这次自己亲手抓住了狼崽,就一定要养一条狼。但是,为了不伤害牧民和尤其是老人的情感,陈阵还得找一些能让牧民勉强接受的理由。
在掏狼前,他苦思多日,终于找到了一个看似合理的理由:养狼是科学实验,是为了配狼狗。狼狗在额仑草原上极负盛名。原因是边防站的边防军有五六条狼狗军犬,高大威猛,奔速极快。猎狼猎狐总是快、准、狠、十拿九稳。一次,边防站的赵站长骑着马,带着两个战士、两条狼狗到牧业队检查民兵工作,一路上,两条狼狗一口气抓了四条大狐狸,几乎看到一条就能抓到一条。一路检查工作,一路剥狐狸皮,把全队的猎手都看呆了。后来牧民都想弄条狼狗来养,但是在当时,狼狗是稀缺的军事物资,军民关系再好,牧民也要不来一条狼狗崽。陈阵想,狼狗不就是公狼和母狗杂交出来的后代吗,如果养大一条公狼,再与母狗交配不就能得到狼狗了嘛。然后再把狼狗送给牧民,不就能争取到养狼的可能性了吗。而且,蒙古草原狼是世界上品种最优的狼,如果试验成功,就可能培养出比德国苏联军犬品质更优良的狼狗来。这样,也许还能为蒙古草原发展出一项崭新的畜牧事业来呢。
陈阵放下茶碗对道尔基说:你可以把六条小狼崽处理掉,给我留一条最壮的公狼崽。我想养狼。
道尔基一愣,然后像看狼一样地看着陈阵,足足有十秒钟,才说:你想养狼?
陈阵说:我就是想养狼,等狼长大了,让它跟母狗配对,没准能配出比边防站的狼狗还要好的狼狗来呢。到时候,小狼狗一生出来,准保牧民家家都来要。
道尔基眼珠一转,突然转出猎犬看到猎物的光芒。他急急地喘着气说:这个主意可真不赖!没准能成!要是咱们有了狼狗,那打狐狸打狼就太容易了。说不定,将来咱们光卖狼狗崽,就能发大财。陈阵说:我怕队里不让养。道尔基说:养狼是为了打狼,保护集体财产,谁要是反对咱们养狼,往后下了狼狗崽子,就甭想跟咱们要了。杨克笑道:噢,你也想养狼了?道尔基坚决地说:只要你们养,我也养一条。陈阵击掌说:这太好了,两家一起养,成功的把握就更大了!
陈阵想了想又说:不过,我有点儿吃不准,等小狼长大了,公狼会跟母狗配对吗?
道尔基说:这倒不难,我有一个好法子。三年前,我弄来一条特别好的母狗种,我想用我家的一条最快最猛的公狗跟它配对。可是我家有十条狗,八条是公狗,好狗赖狗都有,要是这条母狗先让赖狗配上了,这不白瞎了吗。后来,我想出了一个法子,到该配种的时候,我找了一个挖了半截子的大干井筒子,有蒙古包那么大,两人多深。我把那条好公狗和母狗放进去,再放进去一只死羊,隔几天给它们添食添水。过了二十天,我再把两条狗弄上来,嘿,母狗还真怀上了。不到开春,母狗就下了一窝好狗崽,一共八只,我摔死四条母的,留下四条公的,全养着。现在我家的十几条狗,就数这四条狗最大最快最厉害。一年下来,我家打的狼和狐狸,多一半是这四条狗功劳。要是咱们用这个法子,也一定能得到狼狗崽,你可记住了,打小就得把狼崽和母狗崽放在一块堆养。
陈阵杨克连声叫好。
帆布书包动了动,小狼崽们可能被压麻了,也可能是饿了,它们终于不再装死,开始挣扎,想从书包的缝隙钻出来。这可是陈阵所尊重敬佩的七条高贵的小生命啊,但其中的五条即将被处死。陈阵的心一下子沉重起来。他眼前立即晃过北京动物园大门的那面浮雕墙,假如能把这五条狼崽送到那里就好了,这可是草原深处最纯种的蒙古狼呵。此刻,他深感人心贪婪和虚荣的可怕,他掏狼本是为了养狼,而养狼只要抱回来一只公狼崽就行了,即使在这七只里挑一只最大最壮的也不算太过分。但他为什么竟然把一窝狼崽全端了回来了呢?真不该让道尔基和梁建中俩人跟他一块儿去。但如果他俩不去,他会不会只抱一只小狼崽就回来呢?也不会的。掏一窝狼崽还意味着胜利、勇敢、利益、荣誉和人们的刮目相看,相比之下,这七条小生命就是沙粒一样轻的砝码了。
此刻,陈阵的心一阵阵的疼痛。他发现自己实际上早已非常喜欢这些小狼崽了。他想狼崽想了两年多,都快想痴了,他真想把它们全留下来。但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七条小狼,他得弄多少食物才能把它们喂大呀?他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是不是再骑马把其它的五只狼崽送回狼洞去?可是,除了杨克,没人会跟他去的,他自己一个人更不敢去,来回四个多小时,人力和马力都吃不消。那条母狼此刻一定在破洞旁哭天抢地,怒吼疯嚎。现在送回去,不是去找死吗。
陈阵拎着书包,步履缓慢地出了门。他说:还是过几天再处理吧,我想再好好地看看它们。道尔基说:你拿什么来喂它们?天这么冷,狼崽一天不吃奶,全得饿死。陈阵说:我挤牛奶喂它们。梁建中沉下脸说:那可不行!那是我养的牛,奶是给人喝的,狼吃牛,你用牛奶喂狼,天下哪有这等道理?以后大队该不让我放牛了。
杨克打圆场说:还是让道尔基处理吧,嘎斯迈正为完不成任务发愁呢,咱们要是能交出五张狼崽皮,就能蒙混过去,也能偷偷地养狼崽了。要不,全队的人都来看这窝活狼崽,你就连一只也养不成了。快让道尔基下手吧,反正我下不了手,你更下不了手,请道尔基来一趟也不容易。
陈阵眼睛酸了酸。长叹一声:只能这样了……陈阵返身进了包,拖出干牛粪箱,倒空干粪,将书包里的狼崽全放进木箱里。小狼崽四处乱爬,可爬到箱角又停下来装死,小小的生命还想为躲避厄运做最后的挣扎。每只狼崽都在发抖,细长硬挺的黑狼毫颤抖得像过了电一样。道尔基用手指像拨拉兔崽一样地拨拉狼崽,抬起头对陈阵说:四只公的,三只母的。这条最大最壮的归你了,这条归我!说完便去抓其他五只狼崽,一只一只地装进书包。
道尔基拎着书包走向蒙古包前的空地,从书包里掏出一只,看了看它的小肚皮说:这是只母的,让它先去见腾格里吧!说完,向后抬手,又蹲了一下右腿,向前抡圆了胳膊,把胖乎乎的小狼崽用力扔向腾格里,像草原牧民每年春节以后处理过剩的小狗崽一样——抛上天的是它们的灵魂,落下地的是它们的躯壳。陈阵和杨克多次见过这种古老的仪式,过去也一直听说,草原牧民也是用这种仪式来处理狼崽,但是,他俩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牧民用此方式来处理自己掏来的狼崽。陈阵和杨克脸色灰白,像蒙古包旁的脏雪一样。
被抛上天的小狼崽,似乎不愿意这么早就去见腾格里。一直装死求生、一动不动的母狼崽刚刚被抛上了天,就本能地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了,它立即拼出所有的力气,张开四条嫩嫩的小腿小爪,在空中乱舞乱抓,似乎想抓到它妈妈的身体或是爸爸的脖颈,哪怕是一根救命狼毫也行。陈阵好像看到母狼崽灰蓝的眼膜被剧烈的恐惧猛地撑破,露出充血的黑眼红珠。可怜的小狼崽竟然在空中提前睁开了眼,但是它仍然未能见到蓝色明亮的腾格里,蓝天被乌云所挡,被小狼眼中的血水所遮。小狼崽张了张嘴,从半空抛物线弧度的顶端往下落,下面就是营盘前的无雪硬地。
狼崽像一只乳瓜一样,噗地一声摔砸在地上,稚嫩的身体来不及挣扎一下就不动了。口中鼻中眼中流出稀稀的粉红色的血,像是还带着奶色。陈阵的心像是从嗓子眼又摔回到胸腔,疼得似乎没有任何知觉。三条狗几步冲到狼崽跟前,道尔基大吼一声,又跨了几大步挡住了狗,他生怕狼崽珍贵的皮被狗咬破。那一刻陈阵意外地发现,二郎冲过去,是朝着两位伙伴在吼,显然是为了拦住黄黄和伊勒咬狼崽。颇具大将风度的二郎,没有鞭尸的恶习,甚至还好像有些喜欢狼崽。
道尔基又从书包里掏出一只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