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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姊夫太不识相,对着我开口便吐,所有吃的东西瀑布也似的喷将出来,把我的衣裙都沾污
了,赶紧更换不迭,我好生气闷 。人家度中秋总是快快活活的,惟有我杜雪芳装满着一肚
子的烦恼 。”月芳道:“姊姊,怪你不得,但是烦恼也没用,把身子忧★出病来,又要惹
得爹爹长吁短叹 。姊姊,你可知道爹爹的心境也不好,中秋节爹爹从东亭镇回来,到了晚
间照例在家中庆赏中秋,爹爹忽的瞧了姨娘一眼仰天长叹 。我问:”爹爹因何长叹?‘他
说:“我自从释褐以后,名登仕版,自问为官清正,不曾造孽,为什么派我膝下凄凉,做了
一个无儿的邓伯道?你姨娘进门多年,竟没有梦熊消息 。想后思前,越教人不快活 。”雪
芳道:“姨娘服侍爹爹可似从前一般殷勤?”月芳道:“侍奉上还不错,只是肉麻一些。爹
说腰疼,他便槌背;爹说筋骨不舒服,他便来提黄板筋 。 毕竟他是整容匠的女儿,这几桩
都在行 。”雪芳道:“妹妹,你近来可有人上门替你撮合?”月芳笑了一笑,伏在桌子上
假装磕睡 。雪芳在他香肩上推了两下道:“妹妹,又来了,算什么?自家姊妹难得聚会,
谈谈心事,有什么话不好说?况且夜深人静,房里没有第三人,妹妹,我的说话都向你抖了
义袋底,你又何必瞒我?这几天我和你亲亲热热,过了爹爹的寿诞我又要回夫家去了 。妹
妹 。抬起头来,有话向你姊姊说,你姊姊不会取奖你的 。”月芳慢慢的把那晕着薄雾的嫩
脸蛋抬将起来,悄悄的说道:“今年春天,爹爹央托祝枝山到天库前文宅说亲,你是知道的
。”雪芳点头道:“春间爹爹写信给我,曾提起这句话 。但是过了半个月,爹爹又有信来,
说道这头亲事已作罢论了 。信中说话很简略,不曾说出作为罢论的原由 。秋节前,爹爹到
东亭镇来看我,在先预备把这椿事问问他老人家,但是见面以后要说的话太多了,我又忘记
把这椿事问问他。妹妹,听说文衡山解元也是苏州数一数二的才子 。公公常常道及他,说
他不在唐解元之下 。这番亲事不成,是文姓不愿意呢,还是爹爹不愿意?”月芳便把文太
夫人向祝枝山说的一番话讲给他姊姊知晓 。又说:“在这分上,爹爹便一口口回绝了媒人,
不愿意把我许给文解元 。”雪芳道:“这位文太夫人倒也爽直,把一切话预先声明 。但是
爹爹为着这一层,便不肯把你许给文解元,似乎固执一些,须知天下的男子那一个保得他将
来不娶三妻四妾? 尽有在求婚的时候指天誓日不起野心,到得成婚以后,不须三年五载,
早已纳了好几个偏房 。只须文解元是个多情种子,那怕一娶两妻,他也不会就薄待了你 。
妹妹,女孩儿家的亲事,早配不得,迟配不得,你姊姊所吃的亏便在配得太早了一些 。到
如今木已成舟,说也徒然 。妹妹今年一十九岁,正是标梅待吉的芳龄,那年周解元央媒求
亲,要把你娶往杭州长年居住,难怪爹爹不答应 。今春议配文解元,又起了这个挫折 。女
孩儿家的年龄一过了二十岁还没有定亲,这是一桩可虑的事 。年龄渐渐的大了,成了一个
老闺女,秋月春花,等闲辜负,到那时急于配亲也只好降格以就,不是许给老头儿做填房,
定是嫁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穷措大。妹妹,你曾见过文解元么?他的面貌可和他的才学相称?
“月芳低着头道:”我没有和他会过面……“月芳没有和文徵明会过面么?哈哈,谁说呢?
编书早已把他俩拉拢在鹤寿山房里行过注目礼了 。可借文徵明知道杜月芳,杜月芳却没有
知道文徵明 。因此姊姊问他,他说没有会过面,雪芳又问道:”你既没有和文解元会过面,
可曾听得有人谈过他么?他的品行怎么样?“月芳道:”今年四月里,爹爹挈着我替沈石田
老师做寿,席设天平山鹤寿山房,正待坐席,忽的道士前来禀报道:“王老相国来了” 。
雪芳道:“可是致仕宰相王鏊王少傅么?”月芳道:“正是他 。”雪芳道:“王老相国和
我们公公也是好友,我们书房里‘金粟山房’四宇扁额便是王老相国的法书 。”月芳道:
“王老相国是士林中的泰山北斗,他对于后生小子很喜奖勉,尤其是唐、祝、文、周中的文
衡山,他说文衡山的才学不让唐伯虎,文衡山的立品尤在唐伯虎之上 。”雪芳道:“说到
唐伯虎我又记起—椿事来了 。公公常说唐伯虎的架子大的了不得,请他绘几幅中堂和屏条,
托吴县大令去说,他不肯绘;托他表妹写信去恳求,他依然一个不绘 。 妹妹,我记得唐伯
虎和爹爹很想熟,假如托爹爹向他央求,你看他肯绘不一肯绘?”月芳道“姊姊,我告诉你
一桩新闻,唐伯虎早已失踪了 。”雪芳惊道:“他又不是小孩子,怎会失踪呢?”月芳道:
“他的失踪真教人不可测度,唐伯虎每次出门总是随带一名家僮同行,不是唐兴便是唐寿,
本月十二日唐伯虎更换衣服出门,临走时只说去去便来,不要唐兴唐寿相随 。谁料他一去
以后便成黄鹤不复返 。一连两三天没有回家,把家中八位娘娘急得甚么似的 。合该是唐兴、
唐寿倒霉,大娘娘抱怨他们不跟着大爷出门,以致大爷失踪,天天把他们责打,两个小厮愁
眉泪眼的到各处去访问主人,亲戚朋友家中都已—一访遍,便是我们家中两个小厮也来了好
几遍 。”雪芳道:“这也奇怪,他到了那里去呢?”杜月芳笑道:“唐解元到了那里去,
我们怎会知晓?多分是又干他的窃玉偷香生涯去了 。”谈到这里,银灯必卜必卜的作响,
爆出两朵并蒂的灯花 。雪芳笑道:“妹妹的喜信不远了,并蒂灯花使是个佳兆 。”月芳把
他姊姊推了一下道:“你说不取笑我,这不是取笑么?”说话时,谯楼上打更声起,连敲了
三下小锣 。雪芳道:“时候不早,三更了,我们早早安睡罢……”这几夜姊姊谈心都是这
般,每到更阑,银灯中总是爆出并蒂灯花 。
待到八月廿三日的一天,杜翰林宅中已是门庭若市,华鸿山太师这一天也来了,他住在
王守溪老相国的府中 。到了来朝也须登堂祝寿,杜翰林交游很广,各处送来的寿礼都是诗
文书画居多,唐伯虎绘的一幅《海屋添筹囹》 。好在八月初旬便即送来,要是迟了几夭,
杜翰林的寿堂上面便少了这一幅名人画品 。其他的寿礼,有王鏊领衔的全堂寿屏,有沈石
田的玉堂富贵大中堂,有华鸿山的泥金寿联 。有祝允明的草书寿诗,有周文宾的楷书寿星
明词,有徐祯卿的乐府新声,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最难得的文徵明和杜颂尧向来未通交
际,这一回他也送寿礼来了一轴四体分书的律诗四首,一轴无量寿佛囹,都是工秀绝伦,挂
在寿堂上顿增多少光彩 。杜翰林见了衡山的书画,又懊悔春间提起的亲事,不该毫无磋商
的把来回绝了 。杜翰林收到的寿礼都经过月芳小姐寓目,见了他人的书画,月芳赏玩了几
遍也就释手了 。惟有收到了文徵明的书画,月芳看了又看,只是不忍释手。
……八月廿四日是杜翰林五旬正诞,太史第的门前轿马纷纷,比昨天尤其热闹 。这时
候盛行昆剧,庭院中搭着戏台,粉墨登场,博得人人注目 。杜翰林在外面酬应男宾,姨太
太和雪芳月芳在内堂酬应女宾,寿筵张处风光好,说不尽风萧象板、雁瑟驾笙 。月芳小姐
是喜静不喜闹的,待到午筵散后就央告着姨娘和雪芳姊姊,请他们陪着女宾去观剧,自己要
回卧室休息片刻再到外面来听戏 。雪芳笑道:“你是女画师,不惯在热闹场中走动的,你
去休息片刻也好 。”月芳含笑不语,挈着侍婢柳儿自回卧室,更换了衣服,又行过了女性
的方便,在银盆中洗过了手,重整罗裙,轻匀香粉,唤柳儿到外面去泡一壶香茗,自己轻移
莲步出了绣房,却走到对照一间的画室里面 。只为静养脑筋,预备取几件名书名画赏玩一
番,作为怡情悦性之助,他举着纤纤玉手,才把门帘揭起,忽见里面坐着一位儒巾儒服的白
面书生,眉清目秀,似曾相识,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月芳再也想不到自己的画室里面会得
有人坐着,正做《西厢记》曲文中说的“吓得我倒躲倒躲 。”月芳正待退出,那书生已离
了座,向月芳深深一揖,口称:“小姐请恕冒味,小生文徵明奉揖了 。”月芳小姐听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