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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闻其臭。’”文祥伸了伸舌头道:“祝大爷,你的耳朵真长,华相爷确是念这几句诗。他
还有一句不好听的话,他说你的死蛇臭,比着鲍鱼还臭。”枝山道:“放屁。”文祥道:
“这是华相爷放的屁,和小人无干。”枝山道:“我不罪你,再去探听,随时来报告。”文
祥去后,唐寅笑道:“你要取笑我,却被华老取笑了。”枝山道:“由他取笑,我自有报复
之道。”停了一会子,祝僮又来报告道:“亏得文二爷竭力替大爷申辩,华相爷不怪大爷,
却怪自己了。他说上了唐大爷的大当,咎在自己,不在你大爷。你大爷本是很热心的,曾经
两度点破机关。华相爷自己粗心,不曾留意及此,他现在已自知懊悔了。”枝山笑道:“那
么老祝出场的机会不远了。”便令祝僮通知内堂,快去请这位老太师在八谐堂上赴宴。又向
沈唐二人说道:“我们也须按着锦囊行事了。”
按下运筹帷幄的祝枝山,且说文、周两解元陪着华鸿山直入内堂。其时八谐堂上已铺设
得金碧辉煌,居中设着一桌山珍海昧的丰盛筵席,定的位次,华老南面而坐,两旁四人恭陪。
所有椅靠桌帏,都是大红绉纱洒金大枝牡丹,很有富贵堂皇的气象。恰才聚会的唐家九美、
文家三美、周家二美、以及祝家一美、沈家一美,一共一十六位美人都暂避在丹桂轩中。这
丹桂轩便是第一回书中唐解元和文祝周三人饮酒行令的所在。丹桂轩便是八谐堂前进的旁落
房屋,距离是不远的。按下慢题,且说华老到了内堂,由陪宾的请他上坐。他坐在居中,上
首坐的是沈达卿,下首坐的是文徵明、周文宾。每首坐两人,上首却空着一张坐位。沈达卿
道:“老太师原谅,今天恭陪钧坐,本定着祝沈文周四人,只为老太师对于枝山稍有芥蒂,
因此他恐怕老太师见了不欢,预先避席。陪坐之中少了一人,实在不恭之至。”华老笑道:
“便是祝孝廉一同饮酒,这又何妨。老夫听了文孝廉的话,所有芥蒂完全消释了。”徵明道:
“既是老太师海量宽容,枝山便不须避面了。听说他怕着老太师谴责,今天到了这里,只是
躲在园中,不敢出面。”华老笑道:“出面何妨,谁与他计较往事。”文宾道:“老太师既
然不咎既往,我们不如遣人去请他入席。”于是吩咐家人到花园中去请祝大爷入席。
无多时刻,祝枝山早已进了八谐堂,向着华老深深一揖,谢了那天馈赠川资,方才入座。
家僮们两旁敬酒,不须细表。酒过三巡,枝山假作惊讶道:“老太师当朝柱石,如何下顾吴
门,倒要请教。”华老道:“老夫此来,为着寻觅唐寅。”枝山拈着短须道:“老太师要觅
唐寅,为什么近处不觅,先到远处来呢?那天唐寅便站在老太师后面,晚生几回指点,老太
师却是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华老道:“已往的事,现在不必说了。那里知今日的逃奴,
便是昔年的才子。唉,一作逃奴,便失却了才子的声价。祝孝廉,老夫为这分上,很替你们
吴中才子可惜。”枝山道:“恰才听得子畏说起,去年卖身作奴,不过游戏三昧,并没有什
么真凭实据。”华老怫然道;“祝孝廉,休得听那逃奴的妄言,卖身投靠,须立文契。文契
现在,怎说没有凭据?”枝山道:“子畏又曾向晚生说起,他虽然做了低三下四的人,却抱
着一种光明磊落的态度。进门的时候,便把来意说明。出门的时候,又把姓名说破。中间还
有题的小词,做的对仗,他又处处把自己的来意说明,不知老太师可曾处处理会。”华老道:
“他临走时的题壁诗,平头写着‘六如去也’,这是有的。不过发现在他既逃以后。要是他
早题了这首平头诗,老夫便可以看破机关,不容他这般猖狂无礼。至于他在题词中表明来意,
是在去年描写观音时题的一首平头《西江月》嵌着‘我为秋香屈居僮仆’八个字,不过题画
时,老夫不在家中,这幅图画,也在唐寅出走以后,方才看见。要是早见了这首平头《西江
月》老夫便算糊涂,毕竟也会看破机关。可惜发现得太迟了。”枝山道:“听得子畏说起,
每逢老太师出了上联,他对的下联,总把他的来意说明。可是有的?”华老听了,很有些不
好意思。只为‘赏风赏月赏秋香’七字,明明是唐寅道破心事,可笑自己被他瞒过,翻被二
郎一言道破。他想到这里,便沉吟了片晌。枝山又催促道:“老太师这对仗可是有的?”华
老是注重不欺工夫的,对于濂洛关闽四道学家的学说,都下一番深切的研究。便道:“祝孝
廉,说也笑话,这是八月中秋所出的对仗。他把‘赏风赏月赏秋香’七个字,对那老夫的上
联‘思国思民思社稷’,其时老夫却被他瞒过。二小儿素性愚鲁倒被他猜破机关。惜乎老夫
固执己见,以为秋香二字,并不指着上房婢子,反而斥责二郎,道他是徒读死书。”枝山道:
“子畏表明来意,不仅在中秋夜的对仗中间,微露端倪,据他向我说,八月十三日,他进了
相府,老太师便出对句,试试他的才情,其时相府中来了贵宾,老太师偶然触机,便出了一
个上联,叫做‘太史多情,快意人来千里外。’可是有的?”华老点头道:“确有其事。”
又向徵明说道:“这一天便是令岳到来。”徵明道:“子畏兄对的什么对句?怎样的自己表
明着来意?”华老道:“对句是很工的。”说时又搔了搔霜鬓,便道:“老夫毕竟年迈了,
这个对仗三天前曾经想着,怎么便在口边,一时又想不起来。祝孝廉,他可曾说起是怎样对
的。”枝山道:“他对的‘姮娥有约。’以下的句子老太师记得么?”华老道:“你提起这
四个字,老夫便想着了。他对的是‘姮娥有约,访秋香满一轮中。’其时正近中秋,他对的
是应时对仗,并没有表明来意啊。”枝山道:“老太师试诵一遍,便可以知道他的用意了。”
华老道:“他对的上四下七,上句是‘姮娥有约’,下句是‘访秋香满一轮中’他只说些中
秋故典,何曾表明来意?”枝山大笑道;“老太师高才博学,怎么把子畏的对仗读了破句。”
这句奚落语,又激怒了华老,连即正色说道:“祝孝廉休得胡言,老夫早登甲第,久掌文衡,
便是周诰殷盘,也不能把老夫难倒。何况这浅近对仗,不是上四下七的读法,怎样读法?”
枝山道:“老太师你读作上四下七,唐寅的来意容易瞒过。你读作上七下四,唐寅的志愿便
可瞭如指掌了。老太师如不相信,且照着上七下四重读一遍。”华老道:“重读何妨,上句
七字便是‘姮娥有约访秋香’”。沈达卿和文周两解元听了,也都大笑起来。都说这七个字,
便是子畏的供状。他的用意,早已如见肺肝。枝山道:“老太师读了这七个字,感想如何?”
华老拈眉道:“老夫上了唐寅的当了。当时读作访秋香满一轮中。访秋两字略停,香字和满
字相连。因此他藏着婢女的名字,老夫可以被他骗过。”枝山道:“这便是老太师一时失察
了。”华老听了失察二字,好生难受,便道:“祝孝廉且慢相讥,老夫忠厚待人,怎识人心
险恶。‘君子可欺以其方。’他便把这对句来尝试,其实呢,上七下四的读法,也叫做一时
强辩。上句‘姮娥有约访秋香’七字,便算成立,下句‘满一轮中’四字,如何解法?欠佳
啊欠佳,不通啊不通。”枝山笑道:“老太师,这四个字也有用意。子畏志在娶了秋香,在
那轮香堂上圆满姻缘。老太师方才坐茶的地方。便是子畏的轮香堂,轮香二字,便运用‘香
满一轮中’的故典。”华老摇头道:“老夫又不是神仙,怎会知晓唐寅七曲八绕的心思。况
且他家中的大厅唤做轮香堂,直到今日才见,老夫又不会未卜先知。”枝山道:“子畏又向
晚生说起,不但对仗上面表明来意,便是他亲写的一纸卖身文契,也曾表明来意。这不是他
的卖身文契,这是他的志愿书啊。老太师如不相信,尽可遣发贵管家到相府中去检出这张文
契,子畏的志愿不难一目了然。”华老笑道:“不须遣发家奴,这纸文契便在老夫身边,文
契的格式,虽有未合,但是写的明明白白。为着家况清贫,鬻身作奴,这便是唐寅的来意。
并没有其他的志愿啊!”枝山道:“老太师既把文契带在身边,便用请一观,究属真相如何,
不难水落石出。”华老便在袍袖摸出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