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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地说,你讲的这些导演都有一定的功利性,不管他们讲自己是商业还是艺术。可能这是最严厉的批评。但我觉得不是什么坏事。
臧杰:你做了这么多年的研究和批评,你现在看电影时,还会有影迷的心态吗?
焦雄屏:有啊。看到好的电影我会高兴死了。像前几年看阿尔莫多瓦的《我的母亲》,像今年在戛纳,我看到的达顿兄弟的《儿子》,我看了也非常高兴,越看越好看。
我记得我第一次看《阳光灿烂的日子》也是这种感受。后来我去北京,姜文找我,把他的电影单独放给我看,我特别高兴,看了之后非常感动,觉得是非常舒服的一部电影。
这一次看到《孔雀》。我就很喜欢。看这部电影时,我压根没想会和这部电影合作。我回台湾,长卫给我打电话,问我能不能帮忙,因为他们在柏林没人帮忙,我就去了,帮忙柏林影展的整个操作。我一般不会去做一件跟我正常工作无关的事情,做这件事就是因为我非常喜欢《孔雀》。
台湾没有商业电影
臧杰:你说蔡明亮他们在台湾的生存很艰难,如果他们得了奖,台湾票房也会很差吗?
焦雄屏:会的。台湾观众早就不理这一套了。我们拍完电影得了奖回去,片商都会说,拜托你不要说你们得奖了。因为得奖,在台湾观众看来,是票房毒药。一得奖,大家就说,不看,那些得奖片都看不懂。
臧杰:杨德昌的《一一》也是这样吗?他有多少票房?
焦雄屏:《一一》的票房我不是很记得了,但它在台湾都是第一档的,我估计就一两百万吧。
臧杰:那你觉得,在台湾谁执导的电影能算是商业电影?
焦雄屏:台湾没有商业电影,也没有这样的导演。
臧杰:与台湾导演相比,似乎内地导演的转型比较快。拍文艺片的要拍商业电影,要适应这种商业性的规律,好像马上就完成了,但台湾的蔡明亮、侯孝贤、杨德昌似乎还是只能拍自己会拍的东西,你觉得出现这种差异的原因是什么?
焦雄屏:应该这样说,陈凯歌和张艺谋受过很完整的电影训练、电影教育。他们作为一个电影专家,有非常强烈的电影美学表现。以张艺谋为例,张艺谋本来就不是一个通过电影来传达他的人生观和世界观的导演,他的电影视野里这样的表现也是比较模糊的。我们从他的第一部《红高粱》到《千里走单骑》,我认为张艺谋是个很好的翻译家,他有很好的技术,他如果找到很好的题材,他的影片就会很出色,因为他会找到一个相应的美学和技术来诠释他找到的好题材。
相反,蔡明亮侯孝贤等导演,他们的作品跟他们在美学上透露出的人生观是不能分开的。蔡明亮的作品喜欢用长镜头,喜欢在空旷的街道、一个封闭的空间中拍摄,他的电影有一种极尽抽象的美学。他拍《河流》和《洞》的时候,他会把街上的行人驱开。我说,不可能,这是台北西门町的天桥,平常挤死了,半夜三点钟还趴着人呢。他说不要。他就要完全空的。他的镜头美学里就已经渗透了他对人生的某一种看法或境界。
侯孝贤也是,他的电影一样也喜欢用长镜头,一样用很多日常生活的动作,他要从这里面透视出来某种想法。他几乎病态地追求真实,他觉得电影有任何一点的做作和造假,他都没办法接受。他没办法做一个抓码、把有些东西戏剧化,这他没有办法。蔡明亮的孤独和侯孝贤的追求真实,这两样东西已在他们作品中,跟他们的人格和想法合而为一。他们电影的力量也在这里。这样的看法与美学,也没有办法转换成好莱坞体制中间的技术。好莱坞品质要用分镜的方法,要用表演的方式来呈现某一个戏剧性的故事。他们做不到,他们也没有这个技术。
而陈凯歌和张艺谋完整的电影训练可以实现他们想转换的空间。
臧杰:杨德昌呢?
焦雄屏:杨德昌也有困难。今天内地的贾樟柯会有困难,王小帅也会有困难,只是姜文没有。
臧杰:贾樟柯、王小帅不也是接受过完整的训练吗?
焦雄屏:不见得。据说贾樟柯是旁听生嘛,他不是本科的,是学文学的嘛,也没有学到技术上的东西。王小帅比较完整地接受过训练,但我跟他也合作过两部电影,我在长期沟通中觉得他的转换也一样有问题,不见得每个人都能很成功地转换到商业体制中,他没有那一块,或者没有那个思路,那个技巧,不见得能成功。
张艺谋的电影非常强烈地表现自己的艺术,他的分镜方法、声音的运用,诗学的方式,不是一般导演能做得到的,他在技术上的确有高人一等的地方。
臧杰:前一段时间,你参与制作、易智言导演的《蓝色大门》在台湾的票房据说是不错的,出现这个现象的原因是什么?
焦雄屏:我们用了非常多的功夫在行销上面。对我来讲,这是个练习,这是一个非常小的题材,非常困难。所有台湾电影都是“垮的”,大部分电影都没有票房,很惨的,六万七万五万。很多电影卖一千张票,这样的电影怎么做?对吧。
我们在做《蓝色大门》时,当时是台湾最流行偶像剧的年代,这个题材、这个类型是可以考量的。可以考量,但并不是说我一定要做这样的东西。而是当时我去做评审的时候,我看到这个剧本说,这个剧本好,我给它第一名。
易智言跟我是前后的同学,在美国的时候就蛮熟的,那时候,就觉得他剧本写得不错,当时就说过,如果我将来有机会做制片,我就来投你,让你做导演。没想到这个剧本就是他写的。
这个电影拍出来后,我们也没有大的功利心,我们以前就讲好了的嘛。但我们的包装呢,我要求采取某种近于偶像剧的包装方式。在行销上头,我们知道所有有效的方法和发行商都不存在,台湾的电影发行垮得一塌糊涂,所以我们决定自己发行。这个电影完全是我们自己去谈戏院,一家一家谈。很多都要仰赖美国八大片商的鼻息,因为八大片商都有档期。有一个人跟我们蛮熟的,就“让”给我们一个档期。他帮我们介绍了几个戏院的老板,我们就低声下气地去跟这些老板磋商,谈定以后,我们再发动最可能的观众群,就是中学生。我们往中学生那个组群里下了很多功夫,去用优惠票啦,用招待券啦,请他们看试映啦、看制片啦、发动网络言论啦,再做了一些鼓励观众的赠品啦,去谈一些赞助啦、球鞋啦,很多琐碎的事情。
没有想到,很快票房就破了一百万。因为台湾那时候破一百万就开香槟了,好可怜啊。这些电影都是接近两千万做的电影,一百万票房就开香槟,你说是什么日子。我们就一直冲到六百万。如果不是戏院的问题,我们还能再放映的话,还会往上增,但势头比较慢。那个电影是口碑片,它传得很快。很多小孩子在网络上互相传东西,都非常喜欢。
所以,后来的《五月之恋》,我就想,既然我们自己做,我们这些非专业的人都能做到六百万,那我们这部电影投资比较多一点,交给一个专业一点的公司来做,是专门发王家卫、陈可辛影片的人,他们都是老手,也都是发艺术片的公司。结果,哟,一做完票房,一百万(笑)。在台湾,当产业上的有效方法都失效之后,其实就是你有没有努力的问题了。它变成了手工业了。
臧杰:林正盛的《爱你爱我》也是你参与制作与发行的,甚至包括张作骥的《黑暗之光》在内,它们也都是这一类型的影片,有没有也尝试过这些发行方式呢?
焦雄屏:林正盛的《爱你爱我》,我们一开始就觉得没有希望。因为《蓝色大门》,它有一样东西使我们看到很真实,年轻小孩子会真正认同你。《爱你爱我》的角色很虚假,故事不动人,而且故事本身也比较勉强。后来是我们动用重剪的方式,帮他修整的。原来的故事拍得都接不起来。《爱你爱我》是一个比较接近戏剧性的电影,他不是人生的某一个回忆。你回忆的时候乱拍,就是人生记忆的一个片段,你的逻辑性和戏剧性都可以不顾及,因为它本身就是一小段嘛。但是《爱你爱我》是有故事、有戏剧的,导演的故事却接得不通,我们又去补拍,又重新改编了。最后才勉强变成这样一个电影。
怎么会知道这样一个电影会拿到“最佳导演奖”(按:第51届柏林影展银熊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