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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获-2006年第6期-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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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你没有自己的方向。一个人,必须知道自己的使命,有所盼望,并为之倾注心血……来,告诉我,姑娘,此刻你心中最盼望的一件事是什么?”他必须承认,自己对她充满好奇。这女孩安静却不安分地坐在这里,像一颗闪烁着深奥光芒的火蛋白石。他多么想探入她内心深处,了解她每一个念头。 
  “我盼望那个大胡子的中国使臣快些来看我,他每次来,总是不忘送我几个红彤彤的大石榴。那石榴已经熟透,迸裂了,露出籽儿来。而且,他只送给我,别的姑娘都没有。晚上他会悄悄到我房间里来,将石榴塞在我怀里……” 
  牧师不语,只是失神地望着她。这女孩,像是荒野里的草芥,在罅隙里生存,早已习惯了恶劣的环境。她最大的心愿不过是几只石榴,一场欢愉。再没有别的什么了。牧师很是心疼,但女孩说这话时脸上迷醉的表情,还是让他有些恼火。 
  “好了,不要再说了,瞧瞧你这堕落的日子,几只石榴就能让你魂牵梦绕吗?你在虚度时光,你在浪费和践踏……” 
  “难道非得像你一样生活,才叫做有意义吗?我不知道怎么样算是不浪费,不践踏;我只知道,与其如你一样,将一生奉献给一个从未见过,从未摸过的神,我情愿将它奉献给那些可以看可以摸的男人!”她那红艳艳的小嘴唇翘得很高,似乎有意激怒他,与他对视的目光中流露出几分挑衅。 
  “你父亲若是还活在世上,他看到你这样一定会很失望的。”牧师很生气,冷酷地看着她。 
  “可我早已对整个世界都失望了。”女孩怏怏地说。她忽然变得温柔而脆弱,口吻中带着对世界的弃绝,缓缓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淙淙走后,就下雨了。牧师一个人继续坐在桫椤树下。雨水浇透了坏情绪,他心中一片泥泞。与她谈话的目的,难道不是想告诉她,她可以留下来,从今以后,由他来照顾她的吗?可是他什么也没有来得及说。在她的面前,他丢失了计划,不再是先前那个事事运筹帷幄,从容不迫的自己。 
  被女孩咀嚼过的槟榔核像只暗红色的茧,在雨水中滚来滚去。他抬起一只脚,凑过去,靠在那颗躁动不安的槟榔核边,——她为什么要将自己包得这样严实? 
  在那之后,淙淙很久都没有再出现。海啸渐渐远了,伤痛慢慢变浅,来教堂的人越来越少。牧师曾开解他们说,对于那些痛苦的记忆,唯一的办法只有遗忘。看起来,他们康复得不坏,已经成功地完成了遗忘,所以,他们也忘记了来教堂。 
  每个周日,牧师仍旧带领大家做礼拜,在讲经的时候,他语速非常缓慢,并且开始走神。但没有人觉察,坚持来做礼拜的大都是一些行动迟缓的老妇人,这种慢到几乎停滞的仪式,让她们内心真正得到了安宁。 
  教堂最后一排的那个位置上,洒满丰盛的阳光,牧师站在讲台上,看向那个灿烂的角落时,总是很容易产生幻觉。他知道她很轻很轻,像羽毛、尘埃或者唇语,悄无声息地到来,坐在那儿,和煦的阳光搭在她的身上,她就睡着了。牧师讲着讲着,恍惚觉得女孩就在那里睡着。上午时分的阳光很好,教堂中人又很少,他似乎听见了她轻微的鼾声。 
  然而却没有她,他只看见斑驳的阳光落在椅子上,像激烈挣扎过后,留下的一张残破的网。 
  他面对的只是一座萧索的教堂,以及荒凉的暮年。 
  红裳因为生得太美,没有被荷兰人杀死。他们杀死了她的父母、姐姐和弟弟,烧了他们的房子。 
  她站在河边目睹全家人的死。荷兰人用绳子将父亲、母亲、姐姐和弟弟的头发绑在一起。绳子一圈圈在他们头顶缠上,中间隐约露着姐姐的一截红头绳,和她一样的红头绳。还有好多人,他们也被这样分成一组一组。荷兰人架着他们,像发射炮弹一般丢进水里。她看见全家人的头顶在水上窜了一下,迅速地沉下去,此间仿佛还伴着弟弟的一声尖叫。她直直地望着那片水,想等那根红头绳再冒出来。但是没有。她哭起来,悄悄摘下自己头上的红头绳,扔进了水里。 
  一个荷兰人将她推进旁边的草丛里对她施暴。他将她藏到森林深处,绑在一棵桫椤树上。他日日都来,给她一点食物,在她的身上折腾一番。 
  她后来被杀死,是因为那个荷兰人要回国了。他在码头边的树林里最后一次施暴,然后用绳子勒死了她——那时屠杀已经结束,他再也不想动刀子。她被吊在桫椤树上,下体滴滴答答流出的血,引来几只豹子。它们围在树下,舔净地上的血,又意犹未尽地向树上望去。 
  他再度见到她,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年。四月,滟潋岛迎来了它的旱季,这是让人昏昏欲睡的时节。牧师已经不再为了礼拜而精心收拾一番。他甚至有意怠慢自己,参差的胡茬,皱巴巴的衬衫,灰蒙蒙的眼镜片——这便是淙淙再看到他时,他的样子。 
  牧师来不及为了他的邋遢而感到惭愧,他很快发现,女孩的精神状况很不好,她照旧坐在最后一排的位置上,将双脚拿上来,抱膝,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她虽紧闭着眼睛,但很容易看出,她没有睡着,而是被某种激烈的情感控制着,心绪难宁。他讲经的时候一直看着她,她没有睁开过眼睛,将身体装在一件格外宽大的黑色斗篷裙里,一动不动。他还发现,她没有穿鞋子,一双赤脚上面沾满了泥沙,也许还有伤口,——他猜测着。 
  祈祷完毕后,仪式结束了。他悄悄走向她。她没有动。他看到有几滴眼泪,慢慢从她的眼角溢出来。他果然看到,她的双脚布满伤口,横七竖八的血痕在雪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狰狞,——他怀疑女孩也知道这一点,于是她有意将这种惨状推向极致。是的,他看得出,她是迷恋于自我折磨、自我虐待的人。她身上透出的那种致命的诱惑力,似乎也正源于她的不稳定和不安分,她携带着一种摧毁性的杀伤力,只是摧毁她的美,就足够伤人了。 
  牧师将目光从那双惨不忍睹的伤脚上移开,将一只手轻轻放在女孩的肩膀上。女孩缓缓睁开眼睛。 
  “你一定很累。所以没有像从前那样大声唱赞美诗。”牧师在前一排的座位上坐下来,回过身来,与她面对面说话。 
  “是的,我很累。”淙淙虚弱地说。 
  “那么就停留下来,在这里休养一段吧。我可以照顾你。”牧师终于说。这是他一直想说的话,充满心底最深处的柔情。 
  “这些日子以来,我试着按照你说的,上岸过一种‘有意义’的生活。我跋山涉水,去了很远的地方,并且完成了那件我一定要做的事。可是事与事之间暗藏关联,我无法抽丝剥茧,无法使其他的事不受牵连。哦,你不会知道,我闯祸了,闯了很大的祸。现在,我得到报应了,永远也无法得救。”女孩似乎没有听到牧师郑重的要求,她完全沉湎于自己的情绪中,絮絮不止地自言自语。 
  牧师有些难过,他猜测,这一年来,她大概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她一定伤害了对方,使对方痛不欲生。可是她因为深深爱着,自己也受了伤。 
  那会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牧师端详她,想,那个使她如此心动的人,究竟会是什么样的呢。他有些妒嫉,可是看着她这番憔悴的模样,心中生出的怜惜足以淹没一切消极的情绪。他又轻轻对她说: 
  “不会的,不管你犯了什么错,只要有心悔改,上帝都会原谅的。” 
  “不可能。你不明白的,我闯了很大的祸,不可能得到原谅了。”她拚命地摇头,小声地抽泣起来。 他将她揽在怀里,安抚道: “相信我,无论你做了什么,都可以得到原谅。你在这里,能得到最安宁的生活,能重新见到光亮,感到温暖。你会很自然地忘记那些不愉快的往事,不会再被它们纠缠。” 
  “可我不想忘记它们……它们是那么美好。”淙淙喃喃说。 
  牧师叹了一口气,看来这女孩已经深陷于这些感情,情愿受它折磨,也不愿将它淡忘。女孩忽然转过头,目光炯炯地望着牧师,说: 
  “你是说,只要我认错,上帝就可以原谅我,我就可以得到救赎,——是这样吗?那么我想皈依基督,也许他可以使我的内心变得平静。” 
  “当然。上帝会原谅你的。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回到他的身边来。” 
  女孩点点头。牧师充满喜悦地说: 
  “我很高兴你能再回到神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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