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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西得马上接客端茶倒水。
小西的感冒开始还只是鼻塞流涕,接着就有些发烧。不想让建国知道,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偷偷吃妈妈给带的药,说明书说吃一片的她吃两片,一心希望能把病给压下去。压不下去,头痛,全身骨头痛,她咬着牙忍,不就七天时间吗?怎么忍忍不过去?不给(其实是不能)人家生孩子,还不干活,让她,也得把她休了!但是最终,没有忍过去。不是因为苦,是因为委屈。而且是,建国给她的委屈。
是中午,小西和建国嫂子忙了一上午,做了十三个人的饭,饭做好客上席后,她想趁此机会休息一下,就去屋里躺下了。由于感冒药里有扑尔敏,她昏昏沉沉睡了过去,一睡就睡得不省人事,家里客人什么时候吃完的饭,吃完饭说话抽烟喝茶,她一概不知,更别说上前招呼了。许是建国爹娘那会儿对她就有些不满——一屋子客人,只见大媳妇一人忙里忙外,小媳妇在自己屋里躲清闲,像话吗?——下午,送客人走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堆了一灶屋没洗的碗,于是建国爹发话了:“这都下晌了,晌午的碗咋还没刷?”没有人吱声。建国爹又道:“小西呢?”
何建国忙道:“我去叫!”噔噔噔跑到自己屋门口,推开门,冲里头嚷:“小西,碗怎么还没刷?”
“我觉着有点冷……”这时小西感觉非常不好,感觉不像是一般的感冒了,似是重感冒,高烧,全身发冷,牙都嘚嘚。
何建国眼睛一瞪——他爹妈还有做客的亲戚都在他身后站着哪——说:“冷?冬天能不冷吗?不冷还叫冬天吗?把碗刷了,赶紧的!……我们去村冬大伯家,下晌饭就在那吃。你刷了碗再去!”他必须得用这个态度这样说话。本来爹娘对这个媳妇就不满意。他若不这样对她,他们对他俩主要是对她,只能更不满意。何建国说罢,就随全家人和亲戚们走了,剩顾小西一人在家。小西强撑起身体刷碗,一个一个又一个,动作机械,感觉麻木,一种痛到极点的麻木。刷完那小山般一堆的碗盘,她简单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拎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何家。要是知道建国这样做时心里头的那些无奈和苦衷,她不会走;可她不知道。但也有另一个可能是:要是知道了,依照何建国的判断,她会更早的毅然决然离开!
家中门铃响了。小航毫不在意,打键盘的双手停都没停。他听到外面传来了那个令他意外的声音:“爸!妈!”是姐姐?这就回来了?何建国呢,也回来了吗?小航腾地起身出去开门。
果然是姐姐!小脸乌涂涂的,几天没洗似的,头发也是,脏得都打了绺。爸妈显然也是一肚子的问号,一左一右围着她同声乱问都听不清到底问了些什么,姐姐索性不答,也是顾不上答,只把包往地上一扔说了声“妈我待会再向您汇报我得先洗个澡!”就钻进了浴室。
何建国没有回来。
三个人都预感到事情不妙,又不知怎么个不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答案。小西妈叹了口气,转身去了小西屋。片刻后,找出小西的浴衣睡衣,拿着进了浴室。小航和爸爸等在外面,希望妈妈出来后能给他们一个答案。妈妈很快就出来了,快得不应该,当然也就不会有什么答案。妈妈从浴室出来直接就去了厨房,给女儿做饭。到底是女人,关键时刻,比男人要有实际行动力。
小西妈给小西下的面,清水下的,切了蘑菇,卧了鸡蛋,撒了葱花,最后,滴上生抽和香油。本能觉着,女儿这时需要吃一点清淡的,连汤带水热热乎乎的。
没想小西连这都不吃。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直接就向她的房间里去,边走边说:“妈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吃。不饿。我想去躺躺。全身疼得厉害。”
小西妈立刻伸手去摸女儿额头,立刻发现女儿正发高烧,当即拿体温计测,五分钟后,红色水银直指四十度零二!小西妈简洁问清女儿情况——这次是作为医生而问——果断决定不去医院看急诊,在家作为感冒处理。服药,物理降温,大量喝水,尔后,睡觉。
小西一觉睡到次日八点,整整睡了十三个小时。睡起来后,体温降到了三十七度五——由于大量出汗,被子都湿了——家里有一个医生真好,否则大冬天发着高烧夜奔医院折腾一趟,肯定得病上加病。这时小西妈却提醒大家不能掉以轻心,早晨体温下来,下午还有可能上去,建议小西还是要趁身体情况允许,去医院做一下相关化验,以利于进一步的对症治疗。涉及到医学专业,小西妈英明无比:化验结果,白细胞计数高,中性也高,有炎症,需做抗菌治疗。于是开药、输液,饶是如此,下午小西降下来的体温还是升了上去,三十八度九,妈妈说晚上还会高,但又说不要紧,这是必然病程。……有一个当医生的妈妈守着,有一个细心的爸爸端茶倒水伺候着,还有一个精力充沛的弟弟跑进跑出地为她买这买那,小西躺在家中暖暖和和的床上,身心仿佛化作了一片羽毛,柔软轻盈飘哪是哪不计归处。家真好!爸妈真好!自己能够这样放平身体躺在自家的床上被家人围着照顾着,真好!弟弟给买来了西瓜,利尿降温。一切两半,捧一半送了来,中间还插着一把小勺。妈妈扶小西坐起来,爸爸为她在背后塞了个枕头,小西接过弟弟递过来的瓜——红瓤黑籽透着沙,根本不像是冬天的瓜——突然地,哭了,大滴大滴的泪珠砸落在手中的瓜上。血浓于水,尽管弟弟对姐姐心中有着天大意见,关键时刻,真情毕露!……小西爸妈和小航相互看看,没有说话。屋里,只有大风在窗外的呜呜声。
是夜,小西爸妈双双并排坐在床上,久久没睡。不是担心女儿的病,病没问题。他们担心的是别的。许久,小西爸叹了口气:“哎呀,她这一走,那家人的年也过不好了。”
“那是他们自找!小西要不回来,再在那里硬撑下去,发这么高烧,挨着冻,还得干这干那,后果不堪设想,风湿性心脏病是轻的!”
“我是担心他们俩以后怎么处。……建国做的是不对,但她这么说走就走也不合适。对于他们农村人来说,儿子连个媳妇都震不住,是很没有面子的事情。”
“面子面子!面子重要还是命重要?小西回来就对了!小西能做到那份上对他们家够意思了!不能光我们为你们考虑,你们一点不为我们考虑。……我女儿不是谁的战利品,不想被谁的英雄儿子带回家给父老乡亲们炫耀——直说了吧老顾,我烦就烦他们家这一点!动不动就是我们家媳妇我们家媳妇,吆三喝四地让小西干这干那,人越多越来劲,那个时候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心里明镜似的:城里女人有什么了不起?不是照样嫁到咱何家村?不照样得听我们的?对不起,这一次,我女儿还就是不伺候了!”
“行了。气话就别说了。”于是小西妈不说了,说了没有用啊,不解决问题啊。嘴上不说,心里头止不住阵阵的痛:女儿是爱建国的,否则她不可能委曲求全为他做到这一步!“我说,小西那病——我是说流产——还能不能治?”
听小西爸问这个,小西妈皱起眉头起身就走:这恰恰是她连想都不愿想的一件事情,小西从前也去过何家,但是没有像这次吃这么大苦,为什么?因为她不能给何家传宗接代了!有这样一个天大的短处,她吃再多的苦,何建国也不敢出面护她,越爱她越不敢护她,生怕激怒了何家长辈,翻了脸逼着他们散伙。小西爸这时候问这个,等于是往她正痛着的伤口上撒盐!
第三天,小西体温完全恢复正常。晚饭后测,三十六度八。小西妈收起体温计,仿佛顺便说起似地说:“小西啊,你坚持说是你不想要孩子,不是个事啊!”
“只要何建国心里头明白就行。”
“这已经不是你和何建国两个人的事了。婚姻本来就不是两个人的事……”
“您的意思是不是说,这样下去,我们有可能过不到头?”小西妈犹豫一秒,点了点头。小西心里惊慌嘴上硬:“那就离呗!”
“别动不动就把‘离’字挂嘴边上!”
“咦,妈,上次不是您说的吗,要么跟他离,要么跟你们断绝关系。”
“前提呢?我的前提是怎么说的?我的前提是,让你有一个积极的态度,处理好跟他和他家庭的关系!”
小西沉默了。片刻后,“妈,当初我决定跟何建国好的时候,您怎么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