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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大概会弹钢琴吧,布卢门费尔德先生?”
“我在莱比锡音乐学院毕业,还在维也纳莱谢蒂茨基②的钢琴班毕了业。”
“这太好了。我挺喜欢音乐,特别喜欢帕蒂③在巴黎唱的那些悦耳的小曲儿。我记得,噢噢……”于是他断断续续地哼起了一只街头巷尾流行的歌剧小调,“我的听力不错,你说是吧?”
①《火与剑》本是波兰名作家亨利克·显克维奇(1846—1916)的作品。作者。
②泰奥多尔·莱谢蒂茨基(1830—1905),卓越的波兰钢琴教育家,1862—1878年曾在彼得堡音乐学院任教授,后迁居维也纳,培育过许多著名的钢琴家。——原注③帕蒂·阿黛丽娜(1843—1919),意大利著名花腔女高音歌唱家。——原注。
“真令人钦佩呀。”布卢门费尔德一面回答,一面盯着银行家两只发青的大耳朵。
有这里讽刺格罗斯吕克无知。
“我想请你教教我的梅丽。她的琴弹得不错,不是要你给她上课,只请您坐在她旁边,看看她别弹错就行了。一小时要多少钱?”
“现在我在米勒家教琴,他给三个卢布。”
“三个卢布!可是你得跑到城边儿去,坐在破房子里,唉,还得跟米勒谈话,他是个土包子;跟这种人打交道有什么意思。你在我这儿,就是进了豪华的宫殿。”
“那儿也是宫殿。”布卢门费尔德低声说了一句,表示不同意他的话。
“不说那个了,咱们一言为定。人敬我我恒敬之嘛!”他把话说完了。
“我什么时候来?”
“请今天下午来吧。”
“好的,行长先生。”
“叫施台曼到我这儿来。”
“好的,行长先生。”
施台曼立即进来了,局促不安地等着吩咐。
格罗斯吕克把双手插在衣兜里,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捋了很久胡须,最后才郑重地说:
“我想告诉你,事务所的杯子的叮当声和煤气的吱吱声,我听着心烦。”
“行长先生,我们上班来得挺早,大伙都在事务所吃早饭。”
“用煤气炉子煮茶。煤气钱谁付?我付。我付钱是为了让你们成天摆谱喝茶的吗?真是岂有此理!从今天起,煤气钱由你们付。”
“行长先生也喝……”
“我当然喝,还要喝个够呢。安东尼,端茶来。”他冲通往大门的前厅命令道,“我是讲道理的。你们喝茶,既然喝了,就得交煤气费,每人摊一点也不贵。你们按成儿供给我茶好了,因为煤气灶是我的,在我的事务所,而且你们是在工作时间喝。”
“好吧,我转告诸位同事。”
“我这是为了大伙好,是啊,现在他们喝茶老是不好意思,用我的煤气良心上过不去。要是每个人都出钱,那喝起来也痛快,见我也用不着躲躲闪闪的了。这不是挺合乎情理的吗,施台曼先生,合乎得很呐。”
“行长先生,我还有一个请求,是代表大家的。”
“你说吧,不过快点,我没功夫。”
“行长先生答应过半年结帐时发奖金。”
“出纳帐目怎么样?”
“他们下班后加班编写,一定可以准时送来。”
“施台曼先生,”银行家站了起来,亲热地说,“请你稍坐一坐,你很累了。”
“多谢行长先生,我得马上走了,还有好些工作哩。”
“工作不是鹅,自己跑不了。——请坐,请坐,我有话说。
他们都在等着奖金吗?”
“他们干得不错,是应该得到的。”
“这我知道,你不必说了。”
“请行长原谅,一定原谅。”他喃喃地说道,服服贴贴成了哑巴一样。
“咱们当好朋友似地谈谈吧。我该给他们多少?”
“那就由行长先生自己决定吧。”
“比方说吧,我也许能拿出一千卢布,多的拿不出来,今年年终亏损得厉害——我现在就预料到了。”
“现在的流通资金比去年多一倍呢。”
“你小声点,我说有亏损,肯定是这样。就先拿一千卢布这个整数来说吧,事务所有多少人?”
“一共十五个。”
“科里有多少人?”
“五个。”
“一些是二十个。每个人从这笔钱里能分多少?大概是三十到五十卢布,因为还有罚款得扣。那么现在我问你,这么一点钱对每个人顶什么用?能有多大帮助?”
“在咱们这个小地方,几十个卢布可管用呐!”
“你糊涂,算糊涂帐!”格罗斯吕克大发雷霆了,开始在屋里急步地走来走去,“拿钱乱送礼,施台曼先生,就等于把钱扔在臭水坑里。我告诉你,这钱会怎么花掉。你会去赌场,搞赌博,我知道。佩尔曼要买新衣裳,好讨小娘们的喜欢,布卢门费尔德要买什么乱七八糟的乐器。库格尔曼要给他老婆买春天戴的大沿帽子。舒尔茨要去找卖唱儿的。维尔切克,倒是一个子儿也不瞎花,可是他要把钱借出去放息。好了!你们都要把钱花掉,一个子儿也不留。我凭什么要拿出钱来让你们糟蹋,我是个模范公民,这种事我不能干!”他捶胸顿足地嚷了起来。
施台曼鄙夷地冷笑了一下。
银行家觉察到了,坐在办公桌旁边,嚷道:
“哎,说到底,还废什么话,我不想给就不给,用这笔钱我要给餐厅买一套漂亮的家具。那你们就会高高兴兴地在城里说:‘我们的上司,格罗斯吕克先生,餐厅家具值一千卢布呐。’那该多好!”他嘻嘻嘻地奸笑着,叫道。
施台曼的眼睛好象染上了墨水一样暗淡无光,它的四周却有一些红色的圈圈。他凝视了银行家半晌,使银行家也感到不安地站了起来,在书房里来回走了两次,说:
“嘿,奖金嘛,我给,让他们知道,谁干活好,我看得出来。”
他开始在钱柜里翻着一堆堆的文件,最后揪出一卷发黄的期票,细心地审阅了一番。
“这是一千五百卢布的期票。”
“瓦塞曼股分公司,真是一大笔款子呀!”施台曼反复看着期票说。
“任何情况都不得而知。你知道,我们的公司正在破产,而他们是还能爬起来的,一百块就得付一百块。”
“一百块付五块也好,可是他们不会付。”
“你拿着这卷期票,我希望你能从一百中挤出一百五十来,这点权力我让给你了。”
“多谢行长,”他沉着脸小声地说,退到了门口。
“拿着期票!”
“事务所里不缺纸。”
他还是拿了期票,走了。
银行家便开始工作,首先在钱柜里保存的小帐本上勾掉了“奖金”一项,下面记上:“一千五百卢布,已付。”
这个手续完毕之后,他笑了起来,然后又久久地、十分得意地摸着自己的胡子。
片刻之后,有一个温文尔雅的犹太人走进了办公室,他又高又瘦,塌鼻子上架着金边眼镜,火红的胡子剪成楔子的形状,整个脑袋上全是成圈成卷的羊毛似的头发,还分成了条条缝道;一双橄榄色的惶恐不安的眼睛一刻不停地滴溜滴溜地瞅着办公室里一件件摆设;舌头三番五次地舔着向外卷得厉害的嘴唇;这嘴唇又干又发青,还好象瞧不起人似地直撇着。
这是克莱因,银行家的近房表弟,和他有莫逆之交。
他进来时因为脚步很轻,银行家竟没有听见。他环顾了房间,把手套扔在沙发上,帽子放在椅子上,自己便随随便便在长沙发上坐下。
“你好啊,老伙计?”他点起香烟,这才细声问道。
“我倒不错;可是你,布罗内克,吓了我一跳,谁进来这么连点声音也没有!”
“吓不坏你!”
“听说什么了?”
“听说的多着呢,可多呢。菲什宾今天完了。”
“完了倒干脆!菲什宾是干什么的?吹鼓手,要十种乐器:脑袋,胳膊肘儿,膝盖,双手和双脚并用!那算什么行当?有人赏给他十个格罗希,还有人把他推到门外去!”
“有人说,这个星期戈德贝格家非起火不可。”他小声地说。
“这种小灾小难对最阔的人算不了什么。”
“莫特尔有什么消息?”
“你别提他,他是一个流氓,一个贼,恶棍,他竟愿意付百分之三十!”
“他也得活下去嘛!”
“你真傻,布罗内克,等我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