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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什么链枷不链枷,”神父打断了他的话,得意洋洋地眨着眼睛,“我打的是漂亮的小王牌,我亲爱的好人。我还留着王后呢,等着消灭你的小王,查荣奇科夫斯基。”
“那就露出来嘛!神父有个坏习惯,老爱打断别人的话;别人不能开口,一开口神父就打断。是呀,我刚才说,在米古尔斯基家……”
“不管是在他家还是不在他家,我们早就听说了,我亲爱的好人,听了快一百次啦。你说是不是呀?阿达姆先生。”他问老人。
“哎,神父,你干吗老冲着我来呀!我照直对你说吧,你管得太多,太过分了。你这位神父最好多想想上帝,别管人家说什么不说什么了。”
查荣奇科夫斯基把纸牌往桌子上一扔,气得霍地站了起来。
“汤美克,混小子,备马。”他粗声粗气地冲窗口对院子里叫道。
他吹起染得挺黑的胡子,又气又急地哼哧起来。
“你们瞧他吧!真是个癞小子,我好言好语对他说话,现在他倒命我当他的长工,连声教训起来了!——雅谢克,烟锅儿又灭啦!”
“喂,好街坊,巴乌姆先生发牌啦!”
“不打了,回家去。神父这么发号施令的,我受够了。昨天,我在查瓦茨基家,还给他们讲时事政治呢,可是今天在这儿,他当众跟我作对,拿我取笑。”这位贵族牢骚没完,在房间里迈着大步来回走着。
“你这位先生,我亲爱的好人,说的实在都是些蠢话。雅谢克,你这个混小子,点火来呀,烟袋又灭了。”
“什么,我说蠢话!”查荣奇科夫斯基气急败坏地跳到神父面前。
“怎么样?是蠢话嘛!”神父一面从长烟袋里吧哒吧哒抽烟,一面反击道;那烟袋是小伙子蹲在地上给他点着的。
“唉!耶稣基督在上,可怜可怜我们大伙吧。”查荣奇科夫斯基叉着双臂,威吓地嚷道。
“神父好人抓牌呀!”马克斯·巴乌姆说着便把牌塞在他手里。
“黑桃七。”神父喊道,“查荣奇科夫斯基,你抓牌。”
“我的手气不好。”贵族嚷了一句,赶忙在小桌子边坐下,可是他还没有忘记跟神父斗气,瞥了纸牌一眼,又开口说:
“这儿的社会名流都这么无知,还能谈什么,还谈得上什么明确的政治观念。”
“梅花八,没有王。”神父叫牌。
“不要,好,神父你等着瞧吧,这牌会打成什么样。你缺了梅花牌,便要抓耳挠腮了。”
“不管挠腮不挠腮,只要巴乌姆先生赢了你的梅花,用尖子扎死你,你就等着咽气吧。嘿,我说,孩子,怎么着,别吹牛了,活不了‘永生永世’①,就别说什么‘阿门’了,我亲爱的好人,哈哈哈!”他瞅着查荣奇科夫斯基的脸,放开嗓门大笑,高兴得在长袍上直敲烟袋,还接二连三地拍坐在身边的马克斯的后背。“罗兹这座土城得胜啦,小厂主们得胜啦!嘿,还有你,我的亲爱的好人,就凭你这么管教查荣奇克,上帝也要奖给你一对双胞胎儿子。既露了底,你就歇一会儿吧,歇一会儿。雅谢克,快,混小子,拿火儿来,烟袋又灭了。”
①原文是拉丁文。
“神父跟异教徒一样,幸灾乐祸。”
“别理他,你该歇就歇。他一年到头剥咱们的皮,现在得让他还点帐。”
“我一个星期才赢二十个格罗希。二十个,跟你说老实话吧。”查荣奇科夫斯基隔着桌子冲马克斯说。
“‘姑娘们去采蘑菇呀,采蘑菇,采蘑菇!’”老博罗维耶茨基哼起小曲儿,一只脚还在椅子横木上打着拍子。因为他半身瘫痪,老坐在这把活动椅子上。
屋里安静了片刻。
放在小桌四角的四支蜡烛把绿桌面和四位斗士的脸照得亮堂堂的。
查荣奇科夫斯基没有说话,正在生神父的气;二十年来,他每个星期至少和神父吵两次架。
他轻轻地捋着染黑的胡子,两只眼睛从又长又密的眉毛下面向马克斯投射出阴森森的目光,因为马克斯老让他“全军覆没”;有时候,他气得把光秃秃的脑袋也晃了起来,这脑袋上还有几只苍蝇在爬来爬去。
神父将他的一张瘦骨嶙峋、清心寡欲、和颜悦色的脸对着桌子,不时吧哒地吞一口烟,自己也被烟团团围住了;这时,他的一双极为灵活的黑眼睛放出了锐利的目光,扫一下对手的牌——可是没有什么收获。
马克斯全神贯注,打得很认真,因为他的对手都是惠斯特牌大师。他一得空,便马上看一下月牙儿瞅着的那个窗户,望一望传来安卡和卡罗尔话声的远一点的房间。
阿达姆先生一直在哼着小曲儿,打着拍子,摇动着虽已见稀但仍丰厚的头发,每次开局,他都要大嚷一番:
“好牌,大好牌。你们等着吧,我饶不了你们,小贼。又是王,又是后,接着还有丑。喂,我们开始进攻了。嗨,马祖尔人呀,往下冲,又使镰刀又使钩子枪,‘塔拉、塔拉,冲!’出正牌!”他果断地下着命令,满面红光,把牌叭叭地打在桌上,那动作真象冲锋陷阵似的。
“希望你这位先生打牌有个人样,我亲爱的好人。你就会这么哼哼唧唧的,一股子浪荡劲儿跟丘八一样。雅谢克拿火来,我的烟袋灭了。”
“你这句‘出正牌’倒让我想起一件有意思的事,发生在……”
“在谢拉茨克,米古尔斯基家——我们已经听过了,听过啦,我亲爱的好人。”
查荣奇科夫斯基冲神父那满面笑容的脸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可是没说话,对他侧着身子,继续打牌。
马克斯再一次发牌,他叫完后便到卡罗尔那里去了。
“雅谢克,开开窗户,外面小鸟儿唱得真好听。”
小厮打开对着花园的窗户,那夜莺的歌声和窗下盛开的丁香花的浓郁芬芳立即洋溢在房间里。
马克斯来到的这间房没有点灯,可是一轮新月正好在广阔的碧天上冉冉升起,把房里照得很亮。
窗子大开,唱着歌的六月之夜的天籁流进了房里。
他们静悄悄地坐着。
“好一群长毛象。”卡罗尔对马克斯低声说,因为他听见打牌的那间房里又吵闹起来了,查荣奇科夫斯基冲窗外叫人立即给他备马,阿达姆先生也放开嗓门大声唱着:
“‘虽然他又冷又饥饿,日子过得挺快活!’”
“他们常打牌吗?”
“每星期都打,而且每星期至少吵两次架,弄得不欢而散,不过一点也不妨碍他们的友好关系。”
“小姐有时候得给他们劝劝架吧?”
“噢,用不着。有一次我想劝,神父竟大动肝火,冲我嚷道:‘小姐,您还是去管挤奶吧!’他们缺了谁都不行,可是到了一块儿又不能不吵嘴。”
“你父亲在罗兹要是少了他们可怎么办呢?”马克斯问卡罗尔。
“我怎么知道,就是父亲干吗要去罗兹,我也一点不知道。”
“你不知道?……”安卡以惊奇的口气问道;要不是门铃响了,她还要问下去。
她走了出去,回来时给卡罗尔带来一封电报。
卡罗尔冷冰冰地接过来,没等看完就怒气冲冲地把它揉成一团,塞进衣兜里。
“坏消息?”安卡站在他面前,惊惶地问道。
“不是,是蠢消息。”
他因为对安卡同情的目光和好奇心感到厌烦,把手挥了一下,便走进了牌室,又看了一遍电报。
电报是露茜打来的。
“您在我们这儿挺寂寞吧?”安卡问马克斯。
“对于这种探问,我无可奉告。您知道,对于你们的生活,我感到奇怪。我从来没有设想在什么地方能有这种出奇的平静,简朴和高尚的生活。在你们这儿,我才感觉到了。我不理解波兰人,只有现在,我才理解了卡罗尔的许多特点。你们要搬到罗兹去,太可惜了。”
“为什么?”
“因为我没有机会再到这儿来了。”
“我们到了罗兹,您就不愿去看我们了?”她压低了嗓门问道,不知为什么心跳得剧烈起来,好象担心他表示不愿意似的。
“多谢您。我把您的话当成是对我的邀请,可以吗?”
“当然罗,可是您得把我介绍给您母亲。”
“您既然吩咐,当然可以。”
“对不起,我得把你撇在这儿,因为我要去准备晚饭了。”
她跑进了另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