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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地 作者: 莱蒙特-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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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利诺夫斯基没有松手,他们互相拦腰缠在一起,象两只熊一样滚着,发出震耳的叫骂声,头撞在沥青上,碰在墙上和机器的围栏上,膝盖磨着地面,互相咬着脸和肩膀,由于剧痛和愤怒而吼叫着。

  仇恨和杀死对方的欲望夺去了他们的理智,他们象一堆妖怪一样翻滚,一会儿歪斜,一会儿起来,一会儿倒下,扭动着,弹跳着,野声野气地咆啸着,血流满面,越打越凶,这场殊死的搏斗就在轰鸣震耳的机器旁边进行,就在那个每时每刻都要用钢铁獠牙把他们咬住的大轮子底下进行。

  他们滚打了片刻,马利诺夫斯基占了上风,猛劲一按,把对手的肋骨折断了几根,压塌了胸腔;就在此刻,凯斯勒最后也用牙齿咬住了对手的脖子。

  他们两个人同时站了起来,打了个圈子,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跌倒在活塞轴和急速旋转的轮辐上;那大轮子立即把他们拉住,卷起,带到屋顶上,眨眼之间撕成了碎片。

  虽然他们最后的嚎叫声还在颤抖的墙壁间回响,人却已经化为乌有,只有躯体的碎片在魔鬼般的大轮子轨道上飞旋,被抛到墙壁上,在鲜血染红的活塞轴上前后摆动,在大轮子上飘荡;而那鲜血淋淋、硕大无朋有如恶魔的大轮子却依然在疯狂地旋转,因为力量受到压抑而愤怒地咆哮不止。

  给马利诺夫斯基送葬的只有阿达姆的几个熟人和朋友,因为那天天气很坏,不时下一阵夹着雪花的阴雨,从低悬在大地上的铅黑色的浓重乌云中刮来一阵冰凌一样的刺骨寒风。

  阿达姆陪伴着哭得脸发肿、哭得死去活来的母亲;跟在他们后面的是亚斯库尔斯基一家人,一大群大一点的孩子和几家街坊。

  他们排成一字行列穿过街心,跳过一些坑坑洼洼的地方,当踩在偶尔横在前面的浅水洼子里时,便把一股股的泥水溅在周围。

  送葬行列缓慢地走过皮奥特科夫斯卡大街,不时受到装满货物的大车和私人马车的阻碍;黑压压的人群,满身泥水,在人行道上奔走;屋顶上滴下一串一串的水珠,溅在人行道上,溅在风中抖瑟的雨伞上;湿漉漉的雪片给一队送葬人的肩膀和棺木盖上了越来越厚的白白一层。

  走人行道的是布卢门费尔德、舒尔茨和他们的乐队,乐队压后的是斯塔赫·维尔切克和一个青年人;维尔切克还在和他没完没了地谈他的买卖事。

  霍恩也跟在送葬行列之后,阴沉沉的目光扫视着所有的行人。他在寻找卓希卡,可是没找到她;谁也不知道凯斯勒死后她到哪儿去了。

  到了城外之后,立即又有十几个女工加入送葬行列,她们拖长声调唱起一支催人泪下的歌曲;光是她们自己唱,因为没有神父。他们把马利诺夫斯基当成自杀者和杀人犯去埋葬,冷冷清清;也许正因为如此,所有的人脸上才笼罩着一层深沉的痛苦和悲哀。

  然而,他们离城越远,就有越多的人从各个路口、小巷中加入队伍;这些人干活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浑身污秽,冻得发青,他们还排成密集的队伍团团围住了死去的同志,象一个威风凛凛的大队一样行进。

  葬歌悲哀地回荡,冷风把歌声传扬,雨雪抽打着它,刺骨严寒把它冻得发僵。

  在通往墓园的人行道上,光秃秃的树木在旋风推挤下呻吟着,而歌声又象充满怨言和无限悲痛的呜咽声一样四处传扬。

  在盖满腐败落叶和到处都是夹着雪的水洼子的墓园里,有许多挺立的墓碑;光秃秃的树木中野风飕飕。送葬行列急促穿讨了墓园,转入“无名氏”墓区;这儿,在干枯的毛芷花和苦菜花中间,已经兀立着十几座坟墓。

  棺木放入了墓穴,铲下去的冻硬的黄土落在棺木上咚咚作响,哭声和叫声象暴风雨般迸发了出来,和围在坟墓四周的工人们的响亮祈祷声此起彼伏交织在一起。

  风蓦地停息了,树木屏住气息伫立着,天空变得更加昏暗,鹅毛大雪象千千万万白色蝴蝶一样从满天愁云中飘飞而下,把所有的坟墓和人都染成白色,用同一张清冷的尸布遮盖了一切。

  透过满天大雪,从罗兹传来工厂低沉的汽笛声:晚祷时刻到了。

  “卓希卡现在怎么样了?”回到城里以后,布卢门费尔德问维尔切克。

  “她准得上街。一听说凯斯勒死了,她就大发脾气,骂她爸爸,说因为她爸爸这一招儿她还得再找情人。可是听说威廉·米勒早就勾搭上她了。”

  “维尔切克,你干什么呢?”霍恩走上前来问道。

  “买卖事。我放走了格罗斯吕克;煤炭,我搞腻了。”

  “这么说你把地皮卖给格林斯潘了?”

  “卖了。”他含含糊糊低声说,咬紧牙关,好象是伤口受到了触动一样。

  “怎么,他骗了你?”

  “骗了,骗啦。”他咬着牙痛痛快快地唠叨着,“卖了四万,赚了三万八千五,可是他骗了我!到死我也不能宽恕他!”他竖起皮领子,好掩盖住气得走了样的脸,也挡挡雪,因为雪片直打眼睛,越下越密了。

  “我不明白,你既然赚了这么一大笔,还谈得上什么受骗不受骗呢?”

  “是这么回事。你知道,我跟他签订合同以后,拿到了钱。这时候,这个混球、这个狗娘养的,又向我伸出一只手来,冲我表示感谢,说我心好。还说我实在精明,漫天要价才要了四万卢布!……他哈哈大笑起来,说,他原来是下决心给五万的,因为那块地皮他绝对需要!请你想一想,我怎么竟掉在他的陷坑里,现在招人笑话!”

  他闭住了嘴,向后退了半步,以便消一消快把他呛死的那股气势汹汹的、却又软弱无力的怒火。

  现在压在他心上的不是钱的事,而是那股恶气,他受不了。他让人骗了,这么个不足挂齿的格林斯潘,竟欺骗了他;而他,维尔切克,竟让人拉入陷阱。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无法表述的痛苦的打击。

  他沉着脸告别了同行,因为在这个时候他谁也看不见。然后他坐上马车,回到了住所。他还住在原来的小房子里,因为他说定是要住到春天的。

  屋里又冷又潮又空荡,好容易捱到晚上,他才缓步来到现在常去吃饭的“侨民之家”,因为他需要和所谓的同业结交更密切的关系。

  可是平时总是笑声不断的“侨民之家”,今天所有的人都哭丧着脸。卡玛隔一会儿哭一阵,跑到小客厅里去,因为阿达姆·马利诺夫斯基的样子震动了她的内心。阿达姆把母亲送到了家,把她安顿在家里人中间,然后自己在罗兹漫无目标地转悠了几个钟头,最后才又冷又伤心地来到“侨民之家”,照例来喝茶。他想,到了一群好人中间,心情可能好些。

  他坐在桌子旁边,凝望着远处什么地方。他的一对绿眼睛变得阴沉起来,似乎反映出了锁在脑海中的、他最后见到父亲时的景象;这景象老是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什么也没有说,可是深深体会到了对他深表同情的许多人的心意,感觉到了许多真诚的目光,周围的低声细语,在此聚会的人现在奇怪的情绪,和卡玛不断的痛哭声。他再也忍不住了,没跟别人打招呼,便三脚两步跑进门厅,发出一阵痉挛的哭泣。

  霍恩和维尔切克也急忙跟了出去,劝慰了几句,把他送到了家;不一会儿,所有的朋友也都来了。

  大家沉默了很久,还是布卢门费尔德用提琴首先极轻地拉起肖邦的夜曲,拉了很长时间,全神贯注;阿达姆听了音乐,稍许平静了些。

  后来,达维德·哈尔佩恩到了,极为亲切地安慰着他,对他十分虔诚地讲述了主持公道的善良的上帝。

  大家都相当专心地听着,只有维尔切克例外。他悄悄走了,谁也没有留意。两个星期以来,对于格林斯潘的切齿痛恨一直在啮咬他的心。

  他整天整天在罗兹城里瞎逛,一心想着出什么点子来给这个工厂主设个陷阱。

  他发誓要报复他,挖空心思想着办法。他甚至考虑采用人身报复方法,比如痛揍他一顿,或者把他打死。不行,那么办太蠢,他想要坑害他,让他伤财。

  所以他费了几个星期时间估量、深入了解格罗斯曼工厂失火的细节,他觉得要想咬住格林斯潘的要害,这倒是一计。

  他了解得已经十有八、九,但是与此同时,他一时心血来潮,下决心向博罗维耶茨基透露格罗斯吕克的阴谋,和莫雷茨夺取工厂的诡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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