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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也不要,安卡,什么也不要;咱们不是搬到罗兹来了吗。再过一个钟头,卡罗尔就回来吃午饭了。”他大声地说,几乎嚷了起来,因为他不愿意让这姑娘看出他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为了掩饰心头的烦闷,他哼起小调来:
一个小妇人哟,养着头羝羊,
哼夯,哼夯,哼夯,哼夯。
“推车,瓦卢希!”
可是,瓦卢希不在,他留在库鲁夫了。暂时由马泰乌什代替。
阿达姆先生叹了口气,不再言语,他望了几眼米勒几座工厂里冒出的团团污浊的黑烟。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猛烈地咳嗽起来,因为空气里弥漫着煮石灰和熬开的沥青气味——是用来浇糊卡罗尔的工厂车间的。
他拿手帕捂住嘴,看了看花园里通往工厂的长长的甬道;甬道两旁栽满繁茂的玫瑰花树丛,上面开满了白色的和粉色的花朵。
这个时刻很宜人,宁静,温暖,整个花园的花木都在轻轻地摇曳着,樱桃树叶上虽然撒满了煤灰和烟垢而发黑,却依然熠熠生光。
几十棵果树高高耸立,绿中带黄的树帽馋涎欲滴地仰望着太阳,眺望着不远地方展现的洁净的田野。
他终于清醒过来,便朝着悬挂在露台上的山鸟打着口哨;可是鸟儿对这熟悉的口令却不予回答,趴在笼子底,无精打采地耷拉着翅膀,昏昏欲睡。过一会儿,它抬起头来,昏昏然瞥了主人一眼,便又打起盹来。
“还不见卡罗尔来?”安卡从屋里问。
“没呐,过半个钟头就打午餐点了。安卡,过来,好姑娘。”
她走了过去,坐在手推车扶手上,望着父亲。
“你这是怎么啦,安卡,啊?勇敢点嘛,好姑娘,不要泄气,不能灰心啊!看见了你,我就知道你是个勇敢的姑娘!……嗬!嗬!你还忘不了,这世界上有个库鲁夫呐。那算什么呀,抬起头来,前进!”他说得很快,接着便亲吻她,抚摸她的头,吹着响亮的口哨,同时用一只脚打着拍子。
然后,他吩咐马泰乌什把他推到了屋里。在那儿他大声喊着,一边儿哼着小曲,一边儿指挥工人也唱了起来,还注意安卡是否听见了他的歌声。
不久,卡玛和维索茨卡来访,为了帮忙收拾住宅。阿达姆先生便跟卡玛愉快地笑闹起来,可是她净捣乱,比所有的人加起来还厉害:她用皮带把从库鲁夫带来的,整天在花园、住宅里夹着尾巴乱窜的看家老狗和打猎的老狗拴在一起,在露台上追着玩。
“卡玛,你怎么净瞎闹呀?瞧我非告诉你姑妈不可。对,也得让霍恩先生知道知道,你还玩小狗呐!”维索茨卡训斥着她;在听到狗叫着咬人时,她直堵耳朵。
“这有什么呀!哼,我谁也不怕。有安卡小姐保护我。”她只管跑着、跳着、笑着、嚷着,扑在安卡身上,使劲地亲她;
狗又马上把她引到花园去了。
“抓住它!用爪子!抓呀!猫!……!猫!……猫!……”她拼命喊着,放开了狗又去抓猫,自己也象发疯一样地追着狗,在花园里乱跑起来。
她摔倒了两次也不在乎,爬起来又叫着直追;狗的短吠声和她的喊叫声相互呼应,可是追也是白追,因为猫已经跳上了树,对她发出了示威的嚎叫。
卡玛也跟着那白猫爬上了树,眼看快要一把抓住那猫的脊背了,可是白猫弓了弓腰,一纵身便跳到旁边一棵树上,从那儿又蹦到栅栏上去了。它趴在那儿,两只绿眼睛放心大胆地盯着往墙上乱蹬爪子、气得龇牙咧嘴的狗,望着累得呼哧呼哧的卡玛。
“瞧这姑娘多野,卡玛真淘气啊。喂,过来,你这淘气包儿,让我亲亲。”阿达姆先生呼唤她,高兴得哈哈大笑。
“累坏我啦,白搭。哎哟,我差点把它抓住。这些狗真不顶用……在花园旮旯里,醋栗树下,眼看就要咬住那只猫,可是猫只掉了几根毛,就给跑了,窜到了树上。我们就一个劲儿追,猫又从我的手下溜了,飞了;等狗再去捕它时,它冲着狗瞎叫,又噌地一下跳上了大樱桃树。我也爬上了树……它差不多是从我脑袋上间逃走的。唉……累死我啦……”她满面通红地大声说,互相擦着两个膝盖,因为她在爬树时擦破了点皮,现在有点疼痒。
阿达姆先生吻了吻她的头,把她那散在脸上的汗涔涔的头发撩到头上。
“我想让您做我的大伯!”她搂着他的脖子叫道,“哟!卡罗尔先生跟莫雷茨来了。您知道吗,我要叫您‘大伯’,好吗?”
“好啊,好啊,我跟你姑妈还是远亲呢。”
“安卡小姐!卡罗尔先生跟黑脸儿莫雷茨吃午饭来啦!”她从露台上叫了一声,就去迎接那两个人,因为她很喜欢卡罗尔。几条狗也尾随着她,还照库鲁夫的老习惯,冲客人汪汪地叫着。
“别叫了,库尔塔,别叫了,你这野狗,这是你们的老爷,也不能咬那个犹太人:他不是长工!”她摸着狗的头,安抚着它,“卡罗尔先生两个星期没来看我们了,莫雷茨总有一千年了吧,我不理你们。”
“可是我从柏林给卡玛小姐带礼物来啦,不过现在没拿来,等我给你送到家去吧。”
“这样的许愿,我们在斯帕策罗瓦街就听见了,现在就连斯泰凡尼亚太太也不信卡罗尔先生的话啦:说去看她,可是两个星期都没露面。”卡玛把他们引到开午饭的露台上去时说。
莫雷茨今天脸色苍白,很奇怪地感到焦躁不安。
他努力装成爱说爱笑的样子,一直在跟卡玛开玩笑,可是却把卡玛弄急了。她脾气一犯,便把一杯水泼在莫雷茨眼睛上,惹得维索茨卡把她大骂了一通;卡玛不得不眼泪汪汪地求他原谅。
“莫雷茨!请你别生气;你要是生气,冲姑妈告状,那我就要在家里说你不好,让姑妈,斯泰法小姐,万达,谢尔平斯基先生,让大伙儿,大伙儿都生你的气。”
“霍恩要跟你挑战,他们用新枪射击过哩!”卡罗尔学她的腔调补充说。
“射击吗?怎么?射就射嘛!您还以为霍恩不会射击吗?上星期天在射击场,他用手枪打了二十发,中了十五发。我亲眼见的。”
“卡玛你也常去射击场吗?在那里会知道很多的。”
“我没说过……我……”
她的脸刷地红了,便冲狗吹了一声口哨,跑到花园去了。
“这姑娘多好!这么憋在罗兹,可惜啊。”阿达姆先生低声说。
“当然,她要是跟放羊的上牧场,就更好;可是没法子呀,她妈净顾自己高兴,哪还管女儿呀。”卡罗尔讽刺道。
“这可是天下最好的孩子。”维索茨卡看着她跑到了花园里,说道。
“再聪明点就好了。”
“能变聪明的,还小呢。”
“小什么呀,都快十五岁了,还是一股野劲。”
午饭匆匆吃完后,他们很快地喝了咖啡,就回厂里去了,因为下午上班的汽笛声又从四面八方放开嗓门叫了起来。
他们走后,阿达姆先生吩咐把他推到花园绿荫上去午休。
维索茨卡这时候走到安卡身边,十分高兴地说:
“我得告诉你,米焦的事,现在我放心了。他离开家两天,去了趟华沙,昨天回来了。他吃饭时告诉我,让我放心,因为他不想跟那个什么……格林斯潘家的丫头结婚,她也不愿意嫁给他……你听见了吧,安卡,格林斯潘的女儿不愿意嫁给我儿子维索茨基!谁能想到,犹太人这么瞎眼!跟乡下人租地一样……哼,还不愿意嫁给我儿子!……这太好了,我高兴得直祷告,可我不能原谅她……她斗胆包天,竟拒绝我的儿子……当她是谁,哼,不就一个普通犹太女人吗!……儿子给我看了她的信。她这个臭不要脸的在信里说,她爱是爱我儿子,可就是不能嫁给他,她家里永远也不同意她改信天主教。她跟我儿子告别时,还挺动感情的。真个的,我要是不知道那信是个什么犹太女人写的,而且我儿子是当事人,我真的要可怜她哭一场呢。你要愿意就看看这封信,可是,安卡,别告诉别人。”
安卡看了很长时间。信写了整整四页,密密麻麻的小字,字里行间充满了泪水、真情、痛苦、自我牺牲精神。安卡还没有看完,早已为她的不幸失声痛哭了。
“她会难过得要死的……米耶奇斯瓦夫先生要是爱她,就不应当顾忌太多……”
“难过,这是上帝奖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