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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玉最动人的也是笑。只是姑姑的笑里更多的是热力,晨玉的笑里更多的则是妩媚。姑姑经常都是看着晨玉的牙齿、搂着晨玉的脖子,把悄悄话儿一说就是半天的。及至上学,两人又成了“书友”。一本薄薄的、皮儿被撕去半边的《吉檀迦利》使姑姑爱不释手,也使晨玉爱不释手;每每便你一句我一句地,随着那个名叫泰戈尔的大胡子诗人,走进一片绚烂无比宁静无比圣洁无比的境地。
有时姑姑累了或者碰到不愉快的事,晨玉会突然从地下冒出来似地出现到身边,来上一句:
水里的鱼是沉默的,陆地上的兽是喧闹的。
或者:
鸟儿愿为一朵云。云儿愿为一只鸟。
或者:
如果错过了太阳时你流了泪,那么你也要错过星星。
往常每天放学回来,晨玉总要跟姑姑闹上一会儿:或者捂着眼睛让姑姑去猜,或者一个跺脚一声喊吓姑姑一跳。然而今天,当晨玉屏着气,走进姑姑屋里时,姑姑却倚在床上睡着了;睡着了胸前犹自放着一封信,脸上和眼前犹自挂着几道泪痕。
晨玉好不奇怪,上前拿起信就看起来。
最最亲爱的华云,我心中永远不变的华云!
晨玉的眼睛一下子被烫出光来:呀,这是哪个臭男生,怎么造出这么酸掉牙的句子来啦?
早就想给您写这封信,十几年前就想给您写这封信……
早就想写、十几年前就想干吗等到现在呀?这人可真是没用得很!可这人是谁呢?晨玉把信向下翻,一连翻过几页才找到了“卓守则”三个字。可卓守则是谁呢?怎么好像听谁说过呢?这个卓守则可真够戗,叫姑姑就叫姑姑,干吗要在前面加那么多酸溜溜的词儿啊!晨玉觉着好玩,一边读着一边就要去问妈妈。姑姑恰在其时醒来了。
“好你个小臭闺女子!”华云是一时情动,不知不觉进入梦幻状态,又不知不觉从梦幻状态中苏醒过来的;见信落到晨玉手里,一挺身抢过去凶道:“看我不撅了你的手指头!”
晨玉上前搂住她的肩膀,说:“姑,这个人是谁呀?怎么比俺们班那些臭男生还酸哪!”
华云说:“谁叫你看的?看我不把你的小眼珠子抠出来!”
见姑姑凶,晨玉一边躲一边嚷:“就看!就看!告诉妈妈去喽!告诉妈妈去喽——”
华云一把将她揪回,在屁股上狠劲儿打了两下说:“你敢!我不吃了你才怪了!”
晨玉扭了扭小屁股,搂着姑姑的脖子说:“那你得告诉我是谁写的才行。这个卓什么则,该不就是盖小洋楼的那一个吧?”
华云知道躲不过,心里也痒痒的,恨不能让晨玉分享一点自己的欣悦,就把原先自己怎么救的卓守则,怎么和卓守则一起逃跑和被抓回来,以及卓守则后来怎么出的监狱,怎么发的财和盖起的小洋楼等等向晨玉讲了一遍。晨玉把两只眼睛瞪得电灯泡儿似的,听姑姑讲完了才又问道:“姑,他那么喜欢你,你也喜欢他吧?”
这真是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的确,卓守则那么喜欢自己,自己喜欢不喜欢卓守则呢?如果几年前或者几天前有人提出这样的问题,华云的回答肯定是一个“不”字:十几年前的那次救人、作证完全是出于义愤和良知,哪儿会来的喜欢不喜欢呢!可如今,现在,她要回答这个问题就远不那么容易了。从海牛岛向新疆逃,一路颠沛流离,喜欢不喜欢自然无从谈起。从伊犁向山区大草原逃,急急惶惶形同奔命,喜欢不喜欢也还是不沾边儿的事。可自从进入库尔德林大草原,尤其是两人脚踏西域神奇的山区草原,面对山区草原上的明月时,当两人一起踏上南下之路,四处寻找藏身落脚的地方时,要说对卓守则一点好感或喜欢的成分都没有,她就难得有那个勇气了。从外貌上说卓守则魁梧健壮,不仅是成长中的展重阳无法相比的,也是一般男青年望尘莫及的。从品行上说,日夜相处,卓守则有着许多侵犯或贪占她一个青春少女的机会,但他始终扮演的是大哥哥的角色,始终对她疼爱有加呵护有加,从没有一点非分的举动。仅此一点就在她的心里播下了信赖的种子。而信赖对于一个少女绝非寻常。事情其实也是如此,如果没有这个信赖作底,华云怎么可能跟随卓守则从新疆逃到深圳,又差一点逃到香港?华云又怎么可能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和压力为他作证呢?好感?岂止是好感!“喜欢”两个字也丝毫没有夸张的成份。喜欢,的确,喜欢!十八年后,华云终于发现了这个被深藏于心底的隐秘。
面对晨玉,华云的脸却绷得紧紧地:“什么喜欢不喜欢!小孩子家好好地上你的学呗!”
晨玉说:“姑,你可真是!俺们班好多女生早就给男生递条子啦!”
华云吓了一跳:“这么说你也给男生递过条子了?”
晨玉说:“姑,你可真能胡扯!人家问你你不说,倒审起人家来了。你到底喜欢不喜欢那个卓什么则?告诉我,告诉我嘛——”
晨玉没有得到明确回答,但从感觉上她知道姑姑是被那个人的信打动了的,而那就足够了。姑姑终于有了一个喜欢她的、能够通信说知心话的男朋友,晨玉是不能不为之兴奋的。当晚做完作业她叠起了纸鹤。纸鹤叠了两个,一个写了姑姑的名字,另一个写了一个“卓”就怎么也想不起后边那两个字来了。晨玉只得去问妈妈。哪想一问就引起了妈妈的注意。妈妈左一句右一句,不一会儿就把事情问了个明明白白。
晨玉睡觉去了,水娟却没有了睡意。为着华云的事儿,年打雷和筱月月付出了巨大代价——筱月月的病至今还时好时坏,牵动着一家人的心——水娟当然不愿意悲剧重演。年卓两家几十年冤怨相结愈演愈烈,丈夫与卓守则又正处在你死我活的当儿,假如卓守则娶了华云和华云做了卓家的新媳妇,后果绝对是不可预料的。她有心找华云劝说几句,想想十几年的恩恩怨怨风风雨雨,华云既然动了真情,哪儿是几句话劝得了的!那就只有告诉丈夫,让他有个心理准备或者想想办法。拿定了主意,要等的就是年传亮了。可一直等到了十二点,两张眼皮粘到一起了,她也还是没能见着丈夫的影子。
那时候年传亮的心思都扑在盖小中国楼上。小中国楼对的是小洋楼。打从小洋楼盖起来年传亮就失去了安宁。原本说不讲阶级,地主资本家和贫下中渔都是村民了,可到底年传亮是书记卓守则是平头百姓,什么时候也坐不到一条板凳上去。小洋楼一起,出门一抬头、走路一转身就在面前晃悠,那关系一下子就被颠倒了;连做梦卓守则都是一副头大腰粗、昂胸挺背的架势,年传亮反倒跟淋了雨的纸人似的,露出的全是嶙峋和狰狞。这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克服不了这个威胁,年传亮的这个书记就休想当得安稳滋润。小中国楼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提上日程的。可盖小中国楼哪儿是件容易事,那天他为着四百号水泥从哪儿买和多少钱一吨,一直忙到下半夜两点。回家见水娟睡得正香,就悄没声地躺下了;躺下听水娟那边叹了一口气才问道:“还没睡着?怎么了这是?”
水娟翻过一个身,把一只胳膊搭到他身上说:“华云和卓守则的事你知道了?”
“又是那封信?”几天前,年传亮就听说了卓守则派人送信的消息。“我让人问了,全是那些老娘儿们瞎扬扬。”
“瞎扬扬?我怎么听着不假呢。”水娟说。“我是担心以后那关系……要是让晨军他爷爷奶奶知道了,还不知惹多大麻烦呢。”
年传亮已经粘住一起的眼皮被撕开了:“这是谁说的?华云?”
“谁说的你别管,反正假不了就是。”水娟说,“华云头午还看过信,还激动得不知怎么好呢!”
“哦!”年传亮一个翻身坐起,穿起衣服来了。
“你这是干吗,不睡觉了?”
“让人家掏到老窝了,还睡的他妈那个腿觉!”年传亮一边下床一边咬着牙根子说:“小子!这一次要是让你遂了心,老子这个年字就得倒着写啦!”
紧急对策,天亮时年传亮敲开了镇党委书记的家门,说是急等着要一个报考大学工农班的名额。大学工农班正办得红火,镇上每年都有一个推荐名额;前两年的名额给了别人,今年按说也该轮到海牛岛了。党委书记被搅了好梦,没有好气地说:“你早干什么去了?春天你不说想不起推荐谁吗!”年传亮说:“春天是春天,这一会儿我可是急用!”镇党委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