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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你是想给村里盖个办公室?”
“那没问题!只要你书记开口,我包了!”
年传亮说:“你不该是想赚村里的钱吧?我可告诉你,村里帐上总共两千块钱,还是昨天我从船上硬抠上来的!”
卓守则说:“你看吧!既然是我说包下了,当然是我来盖,你村里那点钱我还看不上眼儿!”
年传亮说:“这倒是奇了!你不会是想学雷锋吧?”
卓守则说:“雷锋不学行吗?报上喇叭上每天都在喊。”
“不得了!”年传亮两手一拍道:“几年不见,你小子成学雷锋标兵啦!好,你盖!盖好了我不让你扬扬名,我他妈的就算是……”
卓守则说:“那倒没必要,我是想帮村里办点事,也让村里帮我提供点方便的。”
年传亮说:“好啊!只要是你能帮我盖一个新办公室出来,你要什么方便就尽管说吧!”
“有你这话就行了!”卓守则喜形于色,“我那老房子不是整修完了吗,那是给青草他们娘儿俩准备的,我还得盖个大点的自己住才行。”
年传亮被说糊涂了:“自己住?怎么个自己住呢?”
“你还不知道啊。”卓守则拿出一张离婚证送到年传亮面前,离婚证上明明白白写着卓守则和青草的名字。
“怎么回事儿这是?”年传亮怔住了。村里离婚没有村委会的章是办不了的,但属一位副主任负责,年传亮从来都懒得过问。
卓守则说:“青草有病你也知道,原先是没办法,这会儿总不能让我守着她过一辈子啊!”
年传亮这才想起一次开会,分管的副主任说过像青草这类人允不允许结婚的事儿,当时他根本没向离婚上想,否则……他不觉忿然了,说:“行啊卓守则,刚发了几个财儿,这陈世美就当上了!”
卓守则如同被戳了一刀,却还是笑模笑样地说:“书记你别这么说呀,为着青草我遭了多少罪你也知道。”话到这儿自觉荒唐,这才把离婚证一收说:“我这可是名正言顺,你都看见了的。”
年传亮心里骂还了不得你啦!当年娶的时候怎么不说有病的?这会儿倒跟真的似的了!嘴上却说:“那是,离了好,离了好!”
见年传亮加快了脚步,卓守则跟紧几步说:“书记,那村里盖办公室的事儿……”
年传亮说:“那也跟你离婚有关?”
卓守则说:“要说也算有,我不是想要块宅基地嘛。”
年传亮说:“宅基地,又冒出个宅基地来了?”
卓守则说:“这不明摆着,我跟青草离了,总不能还住一起,不盖个地方你让我住野地里呀?”
年传亮似乎明白了又似乎糊涂着,又问:“要宅基地就说要宅基地,跟盖办公室扯不到一起吧?”
卓守则说:“我不是想盖个小楼,要个大点的地方嘛。”
“小楼?谁?你?你想盖小楼?”
“我寻思反正也是盖,盖个小楼也省了以后再操这份心了。”
一句话说得年传亮心惊肉跳。盖小楼,卓守则要盖小楼!小楼是过去的大官僚和现在的大干部住的,你卓守则不过是一只刚刚从湾里爬出来的癞蛤蟆吗?也太狂得太没有边儿啦!
卓守则看出年传亮的震惊,心里禁不住一阵狂喜。他要的其实就是这个效果,不是为着这个效果,说不定还想不起盖小楼来了呢。可眼下这份心思他还得藏着。
“书记,我是想,上边老说改革开放成绩大,要是盖起座小楼,不也给咱村和你脸上擦点粉嘛!”
年传亮说:“那你的意思是你帮村里盖一个办公室,村里帮你找一个宅基地,我没领会错吧?”
卓守则说:“你书记是干什么的!真那样可就太好啦!”
“行,我明白了。”年传亮思忖了思忖说:“这个事儿我看行。不过,你不该是看中哪个地方了吧?”
卓守则说:“咱村哪儿都是好地方,只要你书记……就是小楼占地多,得有个大点的地方才行。”
年传亮说:“多大?你是想把办公室挪个地方吧?”
卓守则说:“这就看你书记了,你要是不嫌弃,再找个地方盖个像模像样的,保险比现在的好得多,你信不信吧!”
话到这儿年传亮总算明白了:卓守则看中的是村委会的那个屋院。那是海牛岛的中心,据说也是海牛岛的风水宝地,更重要的那里还是卓家的老宅院,是卓立群被镇压后才一半分给贫下中渔,一半做了村里办公的地方的。
“到底还是你卓守则有眼光啊!”年传亮一副嘲弄的口吻,“你该不是想把当年卓家的财产都收回去吧?”
这一下轮到卓守则目瞪口呆了。为了盖小楼和要回卓家的老宅院,他是费了好一番脑筋的。那有怀旧的意思在里面,主要的还是个风水,年传亮却把他推到了另一个极端。他有点慌了说:“不不,书记,你千万别那么想!我绝对没那个意思……你要是觉着不合适别处也照样。今天我把话说这儿:只要是你支持我把小楼盖起来,我保证一分钱不要交给你一个新办公室!还有,以后要是你有用得着我的时候你就说个数儿,我要是皱一皱眉,那卓字就倒着写啦!”
后面新加的一条,已经带着别样的意思了。
年传亮噗地笑了,笑过一张白皙端正的面孔,变成了一个血脉贲张的狮子头。
“卓守则你小子听着!别以为你有了几个臭钱就可以翻天了!海牛岛只要是共产党的天下,你就小心大风闪了舌头根子!”
尽管碰了壁,尽管年传亮说了那么上纲上线的话,卓守则盖小楼的念头并没有打消;非但没有打消还越发执拗了。他不相信他一个千万富翁盖不起一座小楼来,不相信他盖起一座小楼来就定准成了“翻天”。“翻天”的念头不能说没有,但他还不至于糊涂到明目张胆的程度。他要的是感觉和人心:从感觉和人心上夺回卓家丧失多年的地位和影响。一个被推进污水坑里多年,被认定臭气熏天的人,是有必要清清白白站在太阳地里,让人们重新认识一番评判一番的。如果这就是“翻天”,他倒宁愿“翻”上一回!眼下的关键是必须压住年传亮,迫使他把宅基地划出来。他想到了展工夫:那年如果不是展工夫,卓守礼的那个兵是绝对当不上的。对,就是展工夫,这个既是冤家又是救星的展工夫了!
因为有当兵时的经验,卓守则直奔的是满记者。满记者是原先的称呼,现在的称呼是满副主任——海城日报新闻部副主任。
满副主任比几年前发福了不少,他听卓守则做了几句自我介绍,说想起来了想起来了,一边让座一边就问起了卓守礼的情况。卓守则把一份三等功的奖状两份通报嘉奖的报喜信摆到面前,满副主任拍着手说:“不简单!这个卓守礼还真是争了气的!”卓守则见他高兴,这才拿出两瓶茅台三条云烟,向他办公桌下一塞说:“守礼早就让我来看看你,我总也没抽出时间来。”满副主任嘴上说:“别别,咱可不兴这个的!”脸上却开了花儿似的。
“这几年挺好吧?”从两瓶茅台三条云烟和发型脸色上,满副主任已经有了第一印象。
卓守则说:“还行吧,经济上总算是翻了身。”
满副主任说:“那就好。改革开放经济是第一位的,经济翻不了身说什么也是空的。村里呢,村里这几年变化也挺大吧?”
“你说海牛岛?”卓守则一下子抓住了话题,“这么说吧,那一年你去什么样儿现在还什么样儿,新盖的瓦房都超不过二十间去。”
满副主任露出几分惊讶:“那怎么回事儿?不是个大渔村吗?”
“这么说吧,书记还是原先那一个,就他那德性再过二十年,当不了也还是那副破七缭乱的熊样儿!”
满副主任想起那一年采访年传亮遭到拒绝的情形,说:“那个人确实够戗!你们村就没人把他顶下来?让他老占着窝儿不把什么都耽搁了?”
卓守则说:“这不就是说嘛!他自己占着茅房不屙屎,还不允许别人冒头。谁冒头就打谁。拿我说吧,我好不容易挣了点钱,想在村里盖座小楼,那小子死活就是不给地基!”
满副主任说:“谁?你说谁想盖小楼?”
卓守则说:“我呀!连你也不相信?”
满副主任说:“哎哟,这可太好啦!改革开放,人家南方和西边好多农村都盖起小楼,就咱海城和东沧,有了钱恨不能埋到地底下生蛆去!你要是能带这个头儿,贡献可是大了!”
“你说贡献大人家可不这么说。”顺着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