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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还要准备送礼的东西——宝上不了户口,他想找个空去趟老姑家,老姑女婿好像在哪个派出所,他想让他替打听一下,有没有可能给宝上个户口,要花多少钱。
宝倚在沙发角看电视。老年节目,腰好背好腿脚好的老年人爬山跳舞,参加社团,比拼厨艺,喝“黄金搭档”闹恋爱,精气神十足,他们和他年纪差不多吧?不过日子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他换动画片给宝看,有个小天使在飞,飞到花丛中又飞到森林里,那个小天使除了多双翅膀长得就像宝一样,胖胖的脸,奶嘟嘟的小嘴,真的,他越看宝越像电视上那个小天使!这让他很高兴,他喊她来看,“快来!快看咱宝像不像那个会飞的小人?”他指着电视,上面的小天使忽扇着翅膀飞到云端里去了,他忽然难过起来,心里酸得不行——他想起自己曾做过的那个梦,梦里,那个来到家的孩子忽然又不见了,把家里翻遍了也没找着,那么丁点的孩子能跑哪去呢?她又是打哪来的呢?在梦里,他当时还这么纳闷着。
动画片的片尾曲就响起来,宝抬头看他,扭动着,不肯再安生地坐。他抱起她,有些吃力,这几日他的腰一直作痛。宝的小手去摸他的脸,抓他的头发,宝兴许快长牙了吧,小嘴巴最近老像要啃东西,她就这么把小嘴去作势咬他的脸,往他脸上胡乱贴,他把宝的小手握进自己如锉刀般粗粝的大手里,宝的手是温软的,像朵花瓣。还能这样抱宝多久呢?窗外天黑着,雨淅沥地下,天气预报说明天变天,雨夹雪转中雪,偏北风3到4级,他把宝往怀里又紧了紧。
责任编辑 晓 枫
琴 瑟
陈蔚文
头回去高冬池老家,苏莓在包里多带了几包湿纸巾,仅此而已,她并没在包里揣上酒精棉什么的。她没那么各色,而且走前,她读到杂志上有句话,“爱一个人,就爱他的全部,爱他被撞得青紫的膝盖,爱他被风沙吹得粗粝的脸……爱他所有的来处和去处……”这话让她很感动。
高冬池父母已过世,老家最亲的人就是他大姐高秋月了,她对苏莓很客气,远远笑着说来了!快屋里坐!苏莓按惯性思维以为她会把双手伸出,尔后紧紧握住,就像农村亲戚通常见到重要客人那样,满怀亲热,把对方的手用力地摇了又摇,直到客人头晕才松开,苏莓的一只手于是也起了个势,但没有,高冬池大姐把苏莓让进屋,并没和她握手的意思。苏莓想,她可能怕自己不习惯呢。
大姐年轻时想来是个美人,如今四十了眉眼还清爽,青衫黑裤,头发用暗红骨木簪子绾在脑后,干净利索。第一顿饭很隆重,把沾得上些的亲戚都叫来了,在院里摆了两桌。桌上的碗筷颇新,白瓷圆口,像院里广玉兰树上的花朵落到了桌上,苏莓就有些感动,她想大姐真客气,本来,她并没打算扮演那种捂着鼻子降尊纡贵来乡下的城市大小姐——其实只要与丈夫高冬池有关的事物,对她就有了几分亲。
饭菜也可口,不是乡下通常的寡淡又油腻的大鱼大肉,就说一碗盛在青花碗里的烩杂素,肉皮金黄,鹌鹑蛋洁白,配上油绿青菜简直有几分诗情。高秋月和那些男人一样倒了碗谷酒,酒是头年加了冰糖吊的,度数不高后劲却足。她的酒量看来不小,每口下去都不是抿而是扎实地喝,苏莓想,还真看不出她这么个文秀女人这样能喝!高秋月招呼苏莓吃菜,给她盛鸡汤,苏莓才发现汤没像通常酒席那样盛在大碗里装上来,供众人洗涤筷子,而是在锅边搁了把公用汤勺,苏莓喝了一口,“真鲜!”她是真心赞美,阳光照着树叶,她心情很好,尽管空气中飘荡着牲畜排泄物的气味,但她还是感到心情愉快,从高秋月的清爽劲她能感觉出这家人的自尊——来前,姐姐苏兰说,找个老家在农村的就怕烦赘,把城里兄弟当成大树靠,苏兰还说,你可别沾上这些麻烦!我们同事刘红娟的乡下妯娌就难缠,年年进城几回死磨白要,一会儿侄子上学,一会儿嫂娘腰病犯了,攫住点东西就不撒手!
晚上睡侧厢房,床单枕套都是新的,散发着新鲜浆洗味,苏莓对高冬池说,你姐真客气。高冬池笑了一下,他说睡吧,坐了半天长途车真累了。苏莓睡不着,她翻来覆去,又激动又新奇,听见院里有细细的水声,她趴到窗前撩开一小角儿,是高秋月在洗头,头发打散快及腰了,四十的人了从背影看一点都不像,腰身还是有收有放的。
她洗得很仔细,漂了好几道,苏莓想肯定是今天炒菜的油烟都粘她头发上了。洗完了,她立在院中梳头,月光打在她头发上像匹发光的绸缎,苏莓忽然想到高冬池的母亲,高冬池很少谈到他母亲,她只知道,他母亲是个很有心性的女人,当年从城里下放到这儿,结了婚,逝得很早。苏莓想,高冬池母亲的背影一定也是这样的。
高冬池是苏莓在图书馆认识的,姐姐苏兰就在图书馆上班,苏莓常去找她借书,有回苏兰带她去借本书,管理员说刚被人借走,并朝一个男人努了下嘴,就是他!常来,小伙子老清爽的!苏莓就打量了下那人,留了几分心——她觉得苏兰那位上海籍同事“清爽”这个词用得有些特别,这年代,当得起这个词的男人似不多,不是腰围血脂不清爽就是趣味品格不清爽,说来苏莓也二十五六了,别人也介绍过几个,但都不合意,撩一眼就知道没可能合伙过的。
在图书馆转了一圈,出门时她又碰见了这个白衣黑裤的男人,苏莓忽然就有了点异样感觉,在要擦肩而过时,她不知哪来的勇气,“你好,这书看完能告诉一下我吗……我刚才也想借……我怕下回又被人借了。”七八天后,她接到他电话,他们在图书馆门口又见了面,作为感谢,苏莓请他喝茶。
高冬池斟茶的姿势使人觉得那具茶盏仿佛与他生来长在一起,是他身体的一个延伸。苏莓就有了几分动心。一个粗壮男人打桌边走过,西装笔挺,头发油亮,可不知为什么就是有种不洁感,让人联想他内衣袜子若干时日未换,他像是为了衬托高冬池的清爽特意出现的。
高冬池给她添水,她注意到他袖口很白,手指细长干净,只需焚香便可奏琴似的,苏莓的心就又涟漪了一圈,由高冬池的清爽她想到自己,赶忙审视了一下,连衣裙是苏兰从上海出差带回来的,头回穿,裙子的领和袖绣了小花,颇雅洁,坡跟白凉鞋,傍晚才洗过的长发用蓝手帕系着。苏莓才松口气,就看到了自己的手指,前两天剥核桃时指甲折断了,秃秃的,余下的几只又尖又长,还有些垢。她窘了一下,把手拳了起来,后来就一直那么拳着。
回家,苏莓才忽然想起她甚至没怎么注意高冬池的相貌,仿佛是清淡的眉目,清淡到她不怎么记得了,比他相貌更强烈的是他的气息,有些草木味,还有股淡薄荷的气味——这个夜晚,苏莓脑子里闪过两句诗,“因荷而得藕,有杏不需梅”,是啊,因何而得偶,有幸不需媒!她相信某种缘分来临了,这夜,她翻来覆去地失眠了。
苏莓母亲对女儿的恋爱持不赞成态度。她是小学老师,但在选女婿这事上与市井街巷那些当妈的愿望是完全一致的。把女儿养大嫁人,这是家庭的一个重要转折点,要么一荣俱荣:比如她同事周老师的女儿找了个美籍华人,做父母的把女儿养大的一切辛苦就都有了回报,并且是超值回报,像把一株花苗育成后高价卖出了;要么一损俱损:像数学组于老师的女儿嫁了个“文化传媒公司总经理”,听起来蛮体面,其实是承包了两家办不下去的刊物,编些下半身的内容抄袭名刊包装骗些广告,一年都被查处几回了,传出来于老师是有苦说不出。
有了周围一些熟人的经验和教训,苏莓母亲对自己两个女儿的婚嫁就格外上心兼警惕——可这是她能警惕得了的事吗?大女儿苏兰前年就结婚了,老公是高中校友,和苏兰在学校就好了,水利厅的普通科员,升迁迹象像股市回升那样令人毫不乐观。那么,家里就指着小女儿苏莓了。在苏莓母亲眼里,她长得比周老师那单眼皮小塌鼻子的女儿强多了!苏莓不漂亮,可白净,五官都各就其位,一米六一的身高,找不着美籍华人也有望找个港澳同胞吧!苏兰却给母亲泼了冷水,她说妈不是那么推理法,亏你还教数学!照你这么说那些女明星不得找个火星籍的才不亏?人家美籍华人就认准了周老师女儿是华籍美人,气死你?
在学校,周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