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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他。她一直反抗着他的统治,现在终于摆脱他了。因此,与其说他摆脱了她,倒
不如说是她摆脱了他。
“再说,”他继续说,“我们多少会永远彼此牵念。你为我做过很多事,我也
同样为你做过许多。现在让我们重新开始,独立生活吧。”
“你想要去干什么?”她问。
“什么也不干——只想自由自在。”他回答道。
然而,她却十分明白,他之所以这样,就是因为克莱拉的影响在起作用,要解
放他。不过,她什么也没说。
“那我该怎么对我妈妈说呢?”她问。
“我告诉我妈,”他回答说,“我要一刀两断。”
“这话我不会告诉家里人的。”她说。
他皱着眉头说:“那随你便了。”
他明白是他将她陷入一个不洁的境地,在她危难时离弃不顾。想到这一点,使
他十分恼火。
“你可以告诉他们,你不会也不愿嫁给我就只好分手了,”他说道,“这可是
真的。”
她郁郁不乐地咬着手指,回顾两人的恋爱历程。她早就意识到会有这样的结局,
她始终明白这一点。如今正如她那痛苦的预料。
“一直——一直是这样!”她大声喊道。“这是我们之间一直争论不休的问题
——你一直在竭力摆脱我。”
这话犹如闪电,不知不觉从她嘴里喷了出来。他的心霎时仿佛静止了。她就是
这么看待这件事的吗?
“但我们在一起也度过了许多美好的时光和愉快的时刻!”他分辩道。
“从来没有过!”她叫道,“从来没有过。过去你一直在努力挣脱我。”
“并不是一直这样——开始时就不是这样!”他分辩着。
“一直是这样,从一开始就这样——一直都是这样!”
她说完了,不过她也说得够多了。他坐在那儿直发愣。他本来想说,“过去相
处很好,只是现在该结束了。”她否认他们之间有过美好的爱情,不过,以前他在
鄙视自己时曾相信过她的爱情。“他过去一直在竭力挣脱她吗?”那可真荒唐。他
俩之间原来什么感情也没有,过去他一直想像着他们之间存在着什么感情,原来是
竹篮子打水一场空,而且,她早已知道,她什么都清楚,只不过没告诉他。她一直
很清楚却把它隐藏在心底。
他痛苦地坐在那里,一声不响。整个事情的结尾就是一个绝妙的讽刺。她原来
一直在玩弄他,而不是他玩弄她。她在他面前隐藏起所有对他的不满,一直在逢迎
他,而内心却在藐视他。她现在又瞧不起他了。他变得聪明起来也更残忍了。
“你应该嫁给一个崇拜你的人,”他说,“那样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会有不少
男人崇拜你呢!只要你了解他们天生的缺陷。你应该嫁给这样的男人,他们决不会
竭力想挣脱你。”
“谢谢!”她说,“不过用不着你来建议我嫁给什么样的人,你以前就曾建议
过了。”
“好吧,”他说,“我再也不会说了。”
他静静地坐在那,感到好像不是给了别人一拳,而是挨了别人一拳。他们八年
的友谊和爱情,他生命中的这八年,变得毫无价值。
“你什么时候想到这点的?”她问。
“我在星期四晚上就有明确的思想。”
“我就知道迟早会有这样的孰”她说。
他听了这话,心里感到欣慰。“懊,太好了,她如果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那么她就不会感到意外。”他想。
“你对克莱拉说过什么吗?”她问。
“没有,但我会告诉她的。”
一片沉默。
“你还记得去年这个时候,在我姥姥家,你说过的话吗?不,上个月你还说过,
还记得吗?”
“是的,”他说:“我还记得!而且我说的是真话!那些话没有实现,我无能
为力。”
“那些没有实现,是因为你另有所求。”
“不管实现没实现,你总是不会相信我的。”
她奇怪地大笑起来。
他默默地坐着,他现在只有一种感觉,就是:她骗了他。在他以为她崇拜他时,
实际上她在鄙视他。她让他信口开河地乱说一气却从不反驳他,她让他独身瞎闯。
最让他咽不下的一口气是,在他以为她崇拜他时,实际上她在藐视他。发现他的错
误时,她应该告诉他,她太不公平,他恨她。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当面把他看作英
雄,而心里把他当作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一个愚蠢的孩子。可是,那又为什么她
任凭一个愚蠢的孩子出丑卖乖呢?他恨极了她。
她痛苦地坐在那里。她早就知道了——呵,她知道得一清二楚!在他疏远她的
那一段时间,她就把他看清楚,看出他的渺小、卑劣、愚蠢。甚至在她内心已经对
他作好了防备,以免受到他的打击和伤害。她并没有被打击,甚至都没怎么伤着。
她早就知道了,可是为什么他还能坐在那儿依然控制和支配着她呢?他的一举一动
都让她着迷,仿佛被他施了催眠术似的。然而他却是卑鄙虚伪,反复无常的小人。
为什么她还受到这种支配呢?为什么世上再没有谁的比他的胳膊动作更能挑动她的
心灵呢?为什么她被他紧紧地左右着?为什么即使现在,假如他看着她、命令她,
她还是会言听计从呢?他的任何命令她都会唯命是从的。不过,她清楚一旦服从了
他,那她就会把他置于自己的控制之下,要他去哪他就去哪儿。她对此非常自信。
都是这位新近的插足者的影响!唉,他不是个男子汉!他只是一个哭闹着要新玩具
的小孩子。无论他的心向往什么,都无法长久羁绊他的易变的灵魂。好吧,就让他
走吧。不过等他厌倦了新感觉时,他还是会回来的。
他一直在那里挖着土,挖啊挖,直到她烦得要死。她站起身。他坐着那里往河
里扔土块。
“我们到附近去喝点茶吧?”他问。
“好吧。”她答道。
喝茶时他们谈了一些不相干的话题。他滔滔不绝地谈着对装潢艺术的爱好——
是那间乡下别墅引起了他的谈兴——以及它与美学的关系。她的态度冷淡而沉默。
在回家的路上,她问:
“我们不再见面了吗?”
“不见了——或者极少见面。”他回答道。
“也不通信?”她道,几乎在挖苦。
一随你的便吧,”他答道,“我们不是陌生人——不管怎么样,我们也不应该
成为陌生人。我以后会常常给你写信的,你就随便吧。”
“我明白了!”她尖刻地答道。
不过,他已经是任何东西都伤不了他的心了。他已经作出了生命中的一次大裂
变。刚才她告诉他说他们之间的爱情从来就是一场冲突时,他为此大吃一惊。现在
这一切都无所谓了。
假如根本没有爱,那么对于这段爱情的结束也没什么奇怪的了。
他在小巷的尽头与她分手了。望着穿着新衣的她,孤零零的往家去,就要应付
巷子那一头的家里人,他心里充满着羞愧和痛苦,他一动不动地站在路上,心里想
到是自己让她受煎熬。
为了恢复自尊,他本能地走进了柳树酒店想去喝几杯。店里有四个外出玩的姑
娘,各自喝着一小杯葡萄酒,她们的桌子上还扔着几块巧克力。保罗就坐在一旁喝
着威士忌。他注意到了那几个姑娘正压低嗓门嘀咕着什么,还互相推推搡搡。不一
会,一个身材健美,皮肤黝黑,看起来十分轻桃的姑娘向他探过身来说:
“想来块巧克力吗?”
另外三个姑娘哈哈大笑,笑这位姑娘不知害臊。
“好啊,”保罗说:“给我来块硬一点的——带果仁的,我不喜欢奶油的。”
“好,给你,”那姑娘说,“这是块杏仁的。”
她把巧克力拈在手指间,他张开了嘴,她把糖扔进了他的嘴里,脸色不禁红了。
“你真好!”他说。
“咳”,她答道,“我们刚才看到你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她们都问我敢不敢
请你吃一块巧克力。”
“再来一块也行—一给我一块不同味儿的尝尝。”他说。
大家立刻嘻嘻哈哈笑成了一团。
他九点钟后回家,天已黑了,他悄悄地进了屋,母亲一直在等着他,看到他回
来,她立即匆匆忙忙地站起身。
“我已经给她说了。”他说。
“我非常高兴。”母亲大大松了一口气回答说。
他疲倦地把帽子挂了起来。
“我说我们还是一刀两断吧。”他说。
“做得对,孩子